夜里天凉如水,冷风凛冽。敲竹跪在地上,脑袋昏昏沉沉,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她躺在父亲的臂弯里,父亲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竹,你知道敲竹聆听的是什么声音吗?”
小敲竹揉了揉眼睛“唔,是咚咚咚的声音吗?阿竹没有敲过竹子。”
父亲抿唇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敲竹聆听的是和平之音。”
小敲竹歪着脑袋,露出疑惑的表情“?”
父亲耐心的解释道:“自古竹为文人墨客颂之,而戈为武将握之。”
敲竹认真的听着父亲的话,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父亲等待着下文。
“我们李氏为武将出身,征战沙场数十载看惯死生,无论是敌人还是同胞生死一念都是一条生命的流失,都会有亲属家眷为其垂泪。”说至此父亲的神色有些变动,眼睛里闪烁着未知的光,感叹一声“可我们同是人类啊!”
父亲俯下身看着小敲竹说:”“敲竹是希望战争能够少些,征战的士兵能够还乡,国家不受外夷侵略,人能够平凡又不平凡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父亲倏然抬起头,目光投入远方“即使这条路很难,但在以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上百年,人都应该朝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爹爹……”
“我希望阿竹能在这条路上奔走。”
父亲的这些话深深扎根于敲竹的内心,久久不能忘怀。虽然距父亲死去已经过去半载,但父亲的灵魂却仍萦绕在敲竹的梦中。
壬戌年廿二月,李氏武将于西征之战战死,李家男丁隧断绝,仅余李氏母女二人矣。
同年,李氏改嫁至季府,携一名女囡,又于来年夏诞下一女,唤莲来。
四年以后,季氏因暗地偷取赋税罪名被相继流放北荒。北荒远距白城万里且极其苦寒,白城水乡的人难以适应环境,流放途中季氏一脉已死伤参半。季老爷子最先耐不住这严寒先没了,接着是一些妇女孩子,都死了,也有不少人因受不了而疯了,其中就有季峥。途中不免断粮断水,以致人性丧失,食人不乏有之。
每走一段路就会倒下三两具尸体,有的是抵御不了严寒,有的是实在弱小以至于被分食,弱肉强食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人类堕落回原始。寡妇是为数不多人中残存理智的,她将自己仅有的干粮保护的很好,也将自己的女儿保护的很好,每当有人朝弱小的女儿们投掷饥饿贪婪的目光时,她都会像母鸡保护小鸡一样将她们护在身后。
有天夜里,她护着孩子们入睡,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抽泣的声音,她起初并不想理会,毕竟现下不同往日一不小心死掉的就会是自己了。但抽泣声越来越大,扰的她心烦索性她偷偷出去看了一眼。
一个弱小的女子身上被割出好几处血口,几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正咬在她的手臂上!
寡妇不敢再往下看赶紧闭上眼躺下,搂紧自己的女儿们,无论接下来听到了什么她都不去理会。她彻夜辗转难眠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走,隔日她将自己所剩的粮食分了两份出来,一份用来吸引那些已经丧失理智的人,另一份留给了女儿。趁他们抢粮食的时候,她悄悄地拉过女儿来:“这些干粮应该够你们在路上吃了,虽然往前走只能靠你们自己但是我相信你们能好好活下去。今天晚上就逃吧!”
“娘?!”敲竹和莲来异口同声。
寡妇苦笑“你们要彼此扶持啊。”
“那你怎么办?”莲来盯着寡妇的脸,想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波澜却什么也没有,寡妇很平静。
“别担心我还有些存粮,我怎么可能不留后手。你们先走,我再追上你们。”寡妇摸了摸莲来的头,有些不舍。
“……好吧。”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敲竹出了声。
晚间意外落了皑皑大雪,银装素裹,给敲竹她们增添了逃跑的可能。寡妇找准时机将那一部分食物偷偷的放到一个人的包里,然后耐心等待着食物被他人发现制造矛盾,很快食物就被发现了,他们因饥饿纷纷强了起来。
风势雪势也变得越来越大。寡妇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对敲竹她们说:“就趁现在!跑!”
敲竹拉起莲来准备逃走,没跑出几步莲来想回头再看一眼娘却被阻止。
“别回头。一直往前走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母亲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娘?!”莲来最终还是忍不住回了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敲竹咽了咽口水,背对着母亲没有回头。
母亲站在雪中微笑,漫天的飞雪模糊了母亲,母亲变得越来越小,小到即将融入这磅礴的雪中。
敲竹最开始是拉着莲来走,渐渐的变成拖着她走。
“娘!娘!”莲来满面的泪痕,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能不停抽泣。
母亲看着自己的女儿们越走越远,露出笑容。
还有最后一件事,让孩子们能走更远。
母亲转身迎向那些失去理智的人们,风雪已经足够淹没人了,母亲朝山顶大喊“我李如间生死无惧!”
“雪崩了!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