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鸩话音刚落,面前飘来四枚红色纸符,升至头顶居高临下,将他罩住,左右动步,这纸符如影随形,紧跟不放。
他轻轻挥手,纸符烧毁,灰烬飘落处却现出八枚同样纸符,旋转身侧,还是寸步不离。皇甫梦菲冷冷道:“你来送死,此地必如你所愿。”元鸩自恃驭符里手,哪把这些放在眼内,仍是挥手烧毁纸符,再拂尘一甩,施出两枚红色灭生符,雷火缠绕,向皇甫梦菲打去。
电光石火,皇甫梦菲应声倒地,八枚纸符也被焚毁。元鸩迈步走上前厅台阶,皇甫梦菲面孔朝下,一动不动,但扳过她肩膀查看,身躯却化作星光消散。元鸩这才醒悟过来,再看张九福与皇甫梦菲身边的封秀瑛均已不知所踪。
元鸩与张九福刚踏入潇湘馆,封秀瑛便急忙示意由自己对付张九福。于是皇甫梦菲一面以纸符、话语吸引元鸩注意,一面暗中施术着力将元、张两人分开。
她手中提有一袋由阵法中心弃宅取来之土石草叶,取出数茎细草,轻轻卷过张九福与封秀瑛身畔,无声无息。元鸩灭生符打来,阵法当即暗动,紫光迸发、琴音掠过,封秀瑛借势随风,传往城东翼潇湘馆。
张九福只觉一阵头晕眼花,睁眼看时,门匾高悬,似乎竟从院中倒退出来,回到原地。他抬头默念潇湘馆三字数遍,只觉洒脱中带有一丝愁苦,略感凄凉。
往门中走得数步,城内城外战杀之声益发刺耳,但馆舍内却又是静得出奇。如此对比分明之际忽听廊下传来一阵柔媚娇笑,夜半之时,格外清晰。
女声冷冷喝道:“你这狗嘴里总说佳人美女,满脑袋龌龊之事,你来看,我究竟是什么?!”张九福听出正是封秀瑛语声,忙向话音来处看去,只见廊下站着一人,黄衫粉饰,依然如故,但此人花白长发散乱,肤色青紫,面容黑森森瞧不甚清,只依稀看到两颗硕大惨白目珠,死盯自己不放。
这怪人又道:“你先前为何感到愁苦,是因死期到了。南灵门时我哥哥叫你滚,不想再见到你,看来你忘得干干净净!”
张九福终于觉察到元鸩已不在身旁,心惊胆战之下仰面叫道:“尉,尉迟将军,封秀瑛在这里,她在这里!”无人应答。他向四周廊下、厅房,甚至树丛窜去,但所到之处,尽皆撞到坚硬石墙,幻象层出无穷。
潇湘馆阵法之力如此强劲,张九福始料未及,且他最怕落单,无人救命,惊惧中自己那些手段不知不觉忘了个一干二净。他想到又曾是封秀瑛手下败将,顿时心生绝望之感,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再看廊下,可怖怪人早已消失,头顶却有一道雪亮白光当空划落,直刺后背,再瞬间划至臀后,斩断他最后一尾,张九福倒地七窃流血而亡。
封秀瑛现身变归原貌,再收回团扇,张九福虽已毙命,但她思量方才他所说话语,丝毫不敢大意。果然就在此时空中异声大作,抬头看去,五根黑铁长棒全都粗过碗口,如自己击杀张九福那般当空直刺而下,劲风劈头盖脸。
她急忙变成黄鹂闪避,躲开这一击,五根黑铁长棒直插地下,尘土飞扬,烟雾中现出一人身影,却是荒成子。他身旁更有一名年青英俊将军,战袍金冠,面上带笑,正是枢策门的尉迟璟升。
尉迟璟升对荒成子道:“城中与此处当是己暗设妖幻阵法,我去破阵,你小心了,不可弄伤她。”他背手升上半空,冲封秀瑛挤眉弄眼,笑道:“小美人儿,我去去就回,今日定当打破睢阳城,教你心甘情愿跟我。”
他说完朝阵法中心弃宅方向飘去,封秀瑛想要阻挡,却被荒成子拦住,她以龙鳞银甲覆身应战,刚刚穿就,身旁却化出许多彩甲武士,突如其来,将她团团围困。
武士兵甲与荒成子手中鬼头刀寒光闪烁。荒成子喝道:“这天下我只听命于古仙师。臭娘们,此番必当杀你!”封秀瑛怒叱道:“嘴里放干净些!死妖怪之后又来了大坏蛋,玉符仙道与枢策门果然有勾连,你们还有多少人,都来受死!”
左璧与古彦君在林中对阵,古彦君浮空运起惊雷御幻之力,雷电交加。光芒变幻中雷电之力忽而汇聚成团,忽而散落成片,大小不一,虚实难测,由林中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向左璧打来。
幸得左璧此时幻剑流光剑法已在千锤百炼之中有相当造诣,且深知古彦君隐密之雷质性奇特,穿石贯铁,防不胜防,陆伯铭当年就曾因鹿蜀剑法难挡隐雷而惨遭戕害。于是便连使幻剑流光三种剑法,金晨曦攻防兼备,封隐御幻;鹿蜀专守实质之雷,以强制强;又于金芒红光盛时暗驭青麒麟剑法,伺机而动,寻机而攻。
林中剧斗一时难分高下,左璧剑光似水银泻地,夺目缤纷;古彦君雷火乱窜,又是霸道强猛,密林树木不住折断倾倒,燃起冲天大火,与远处睢阳城夜战之喧嚣互为映衬。
但时间稍稍持久,左璧便有些力不从心。如此战法耗力巨大,再加之此时他已被五龙雷锁打中双腿、右臂,这夺命白光缠绕各处,施术艰难。
古彦君双臂化为僵白妖异之态,似乎力量剧增,惊雷御幻操控之雷球漫天飞舞,无缝无隙,已看不清他身处何方,不久左璧被迫收回青麒麟剑法,以鹿蜀结合金晨曦剑法专事防守。
他防御之剑光圈子越收越小,苦苦支撑。正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女声,冷冰冰像似不近人间烟火。这女子道:“他把你引来,你这傻子便真就同他在此耗战!还不快些赶回城中?迟一步阵破,皇甫姑娘和封小丫头还有命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左璧听出这声音像是锦云仙子佟凌霄,转身看去果然是她,不禁大喜。忙边战边退,一面问道:“佟仙子,那你怎么办?”佟凌霄道:“我怎么办?你该问古彦君怎么办,休要啰嗦,我替你挡住他,快回城去!”左璧点头答应。
自从洛阳分道扬镳,古彦君已很长时间未见佟凌霄,只听说她前往北灵门,难觅踪迹。此时见她突然现身,喜忧参半,但数语过后,甚是失望。
古彦君将惊雷御幻术法暂收,斜视左璧离去身影,却不追赶,缓缓道:“佟仙子,左璧乃是本教大敌,你这是何意?”
佟凌霄并不理他问话,见左璧施驭风术已迅速走远,也转身朝林外走去,羽衣飘柔,步履轻盈。古彦君刚欲拦阻,身周忽然升起缕缕异色彩光,似乎是由脚下生出,瞬间弥漫。他低头看去,只见身周数尺方圆地面不知何时已布满无数凌霄花,红黄相间,明艳万方,仿佛林中大火已迅速延烧接近。
古彦君道:“佟仙子,难道你也要学那陆伯铭,离经叛教,大逆不道吗?!”佟凌霄忽然停步转身,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住嘴!你敢损辱伯铭先生?!”右袖扫过,地下凌霄花突然化作无数晶灿灿细小金针,被夜风卷入空中,聚合成一股金色烟尘,急速旋绕古彦君周身。
金色烟尘隐去,古彦君已是遍体插满金针,光芒闪烁。佟凌霄喝道:“威风八面,也终归只是个丑陋妖物,你这副臭皮囊还留着作甚?我替你收了它!”
所有“情索欲针”之威仪欲之针同时金光大盛,一瞬间纵横交错,耀眼生花,照得人双目难开。一片光华缭乱之中古彦君被斩得七零八落,烂碎无形,残躯随风卷入大火,化为烟尘。
佟凌霄却不敢丝毫大意,一面往林外行走,一面手捻牙黄念珠,她背后红杖拂尘银丝微摆,身后仍是不断布下朵朵凌霄花,脚下之路随她前行步伐渐渐铺开一条花毯,澄黄艳红,奇异非常。
天际闷雷滚滚,绵密急促,这情景就与在洛阳天阁之顶金峰亭前,古彦君同御空道人战时相仿。佟凌霄仰头喝道:“‘无’之形态么?我不信你妖阶灭世之阶技法已练到像心适意境界!”
古彦君笑声响起,回荡林中,却不知身在何方。只听他道:“佟仙子,我一直以来便对你既敬且慕,今日你虽袒护左璧,但我仍狠不下心杀你。还是随我同往睢阳,助赢硕大人破城,将功补过!”
佟凌霄笑道:“受你赏识,蒙你敬慕之人恐怕全都不得善终,伯铭先生呢?褚公达、聂公远呢?!你可是想将我也收入万仙图绣像之中,让万仙封魔与转势大法锦上添花?”
“凌霄花毯”之上慢慢现出一个人影,鹤氅碎裂,短脚幞头早已不知去向,白发披散,四肢露出肌肤尽皆僵白,指甲尖利,双目赤红,面白若纸。
看此人面容似乎正是古彦君,但他却已形貌大变,行走于花毯之上,步伐飘逸,面带诡谲笑容。“凌霄花”化作无数红色细索纷纷卷来,正是情索欲针之怒索,但古彦君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怒索并不缠绕而上,而是飘荡空中,漫无目的。
左璧突破睢阳城外叛军之围入城,先到最早那处潇湘馆,但见院中各处亦是大火熊熊,墙倒屋塌,砖瓦散碎一地,激斗之状不言而喻,吃惊不小。
“古彦君设计将我引出城外,欲故技重施使用万仙封魔大法对付于我。没想到此后立即又有人寻到这里,看来他们兵分数路,早有安排。不知梦菲与秀瑛此刻身处何方,佟仙子叫我提防阵破,说不准城中有阵法护卫之事,对敌人来说早已不是秘密。”
左璧想到此处甚是担心皇甫梦菲和张巡等人之安危,便往城中心赶去。路过张巡临时居所,见只有数名冻饿垂死之军校,倒卧院中,奄奄一息,房内冷灰残烛,不见张巡身影。左璧急忙离开居所,去城头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