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梦菲取出紫雾布囊,右手探出袖外,五指宝石之辉莹莹闪烁。左璧知她想以岩魂弹奏幻音之赋乐曲制敌,忙道:“梦菲,你重伤初愈,不宜太过辛劳,让我来!”
皇甫梦菲盘腿坐下,将紫雾布囊置于双腿之上,抬头对左璧嫣然一笑,道:“我不妨事,多谢大哥关心。眼下来犯之敌众多,恰好方便我施术,一曲《断魂散》人人有份,绝无落空之理,岂不甚好?”
古琴曲声忽张忽驰,向那无头“伏波将军”和众多怪客卷去。她新生右手所奏紫雾琴曲似乎比原来更为动听悦耳,赏心妙曲一时间充塞四面八方,大有包罗万象之意。
这绝妙之空灵世界实是柔中带刚,皇甫梦菲本意便是要以斗幻之法阻止地下镇中鬼兵追击,故此琴音中暗藏杀机,摄魂夺魄。
琴曲一波一波连绵不绝,但追兵却仍旧迅速围上,并无丝毫停滞。左璧眼尖,看到追兵之后有一骑手押阵,这骑兵单人独骑,突然凭空现身,双手捧着一把形貌古怪的兵刃,黑漆漆似刀似剑。这东西不断散出浓浓气雾,层层叠叠,色彩斑斓,与皇甫梦菲古琴之音相抗。
那伏波将军捧起手中人头安回脖颈之上,天衣无缝,随后晃了晃脑袋道:“有鬼王神兵凝魄在,你们那些招数没用!我要绝剑之一,左夫人,快交出来!饶你不死。”
左璧笑道:“匡里正、匡将军。。。我想你这番自说自演怎会如此熟练,原来是早已屈身事鬼。”他挡在母亲和皇甫梦菲之前,右手借火光运起金晨曦剑法之力,点点星光流转空中,璀璨夺目,随后星光激变,正要化剑疾飞而去,突然四下里狂风大作。
此风异乎寻常,只对怪客人群发难,却不近左璧三人身周两尺之地。席卷而来,尘沙漫漫,所过之处鬼兵鬼将纷纷身首分离,肢残腰断,化作黑烟。黑烟随狂风不断生出、凝聚,越扩越大,越聚越浓,追兵人数大减,渐已无法再作纠缠。
狂风之中竟夹杂无数锋锐宝剑,大多细如牛毛,若非宝剑飞舞旋转之际带有闪烁之光,也是极难发现。这一次不仅是牡丹夫人,连左璧与皇甫梦菲也已清楚觉到另有高人隐伏于侧相助。
三人进到“故居”院中,牡丹夫人停步回头叫了声:“师兄!是师兄么?”无人应答,牡丹夫人不作停留,闪身而去。
三人急速奔进“里屋”秘道,穿过沙船巨室回到地面,再从里屋转到前厅,接着进院,最后出院门离开左宅,所到之处都用杂物封死通道。
左璧请牡丹夫人与皇甫梦菲稍待,自己驭风兜转老宅一圈,运袖如风,将青麒麟剑法化整为零,布置于那砖墙各处,随后携母亲与女友前往码头。
走不多时,背后砖墙倾覆。但砖石并未崩砸袭扰周遭,而是被左璧所布剑法破坏粉碎,残迹堆落于地,且左宅地处东灵镇隐僻方位,故此也并未惹出太大动静。
东灵镇中一切如常,左璧心想这地下镇之事也太过诡异,还是须尽快达成此行取剑目的,免遭不测风云。
牡丹夫人向左璧与皇甫梦菲说明出海之地正是白公岛。两人问她缘由,牡丹夫人道:“你们来东灵门想要取得之物传说就在白公岛上,这是原因之一;其二是白公岛上有不少故地,我想去看看。”
左璧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刚才听那什么将军说:‘绝剑之一’,难道这东灵之钥还不止一把?”牡丹夫人道:“这我也不甚清楚,去白公岛上我师父生祠内一探,或许能有些眉目。”左璧道:“娘可知那岛为何要叫做‘白公’?”牡丹夫人道:“我师父就称做‘白公’,岛上之物与他有关。”左璧点头。
不多时码头已到,此时小雨止歇,阳光和熙。
皇甫梦菲身法极快,率先走上码头石阶,她面朝暖阳闭上双眼,抬手理了理秀发道:“这阳光真是惬意,但我更喜欢静静呆在大哥身边,所以。。。”左璧接口笑道:“所以梦菲你可化身绝剑之一仍然佩在我身上保护于我。”皇甫梦菲笑道:“这可不敢当。”
紫光一闪,她腾空变为红剑,坠落下来,左璧飞身上前,将红剑握住,重新稳稳当当悬挂右边肋下。
牡丹夫人取出那小小金船当空掷出,下落之时逐渐恢复原状,最后泊于岸旁水中,不再金光闪烁,就是一条木制沙船。帆、舵齐备,各安其位,但却无桨无橹。
左璧与牡丹夫人踏舷梯而上,沙船随即扬帆起航,无需驾驭,驶入大海。
这沙船设计极佳,寒风扑面,却依然行速甚快。左璧、牡丹夫人站在船首,只觉海风凉爽清新,心胸壮阔,向后望去,很快便已看不到东灵镇影廓分半,四处水、天相接,海鸟飞翔欢鸣,碧波万顷。
左璧紧皱双眉,对母亲道:“娘,我想到梦菲所说的睢阳城中夜间见闻,那东灵镇地下镇之事必是一桩天大阴谋,我们时间很紧!”牡丹夫人点点头。
两人又说起在地下镇中的神秘助力,左璧想了想道:“此事说怪也不怪,令我想起一人。。。”牡丹夫人忙问:“谁?”左璧道:“玉符仙道十二星君之一的东海奇士匡人杰,我说得对不对?”
牡丹夫人点头道:“不错,你居然已知道我师兄之事,聪明。”她遥望前方白公岛隐约轮廓,开始娓娓而谈。
“东灵门是由三处地方组构,一为东灵镇,二是白公岛,第三霞意庵。匡人杰是东灵镇望族有为后生,与我同在白公师父门下学艺,出类拔萃。”
“他上白公岛求学修行极为刻苦,常常通宵达旦,夜不归宿,不做到尽悟每日所学,绝不休息。如此随时间推移,他术法进境也是突飞猛进,师父对他甚是赏识。。。”
左璧听到此处忽道:“等等,娘,樊师伯曾说你是东灵门主之女,我们为何未见门主?”牡丹夫人微微一笑,道:“门主云云,与实情有些出入。白公师父居住东灵门中,早就代摄门主之位,若说我是他女儿,这却也有道理,待到了岛上你便明白了。”
“匡师兄在修炼之余,其实早已对我有情,是那种男女之情,这一点我当年并不明白,后来才慢慢体会得到,在今天更是懂他心意,清清楚楚。”
牡丹夫人说起往事,目光中尽是诚恳之意,略带凄楚,左璧点了点头。
她轻轻叹了口气,续道:“师兄他是个做大事的英雄,对待修行一丝不苟,从无疏怠。但有一长就必有一短,在这些小儿女的心思上,他可真正愚钝得很,差得太多,且他言行时时有些古板,不甚活络,我当年对他并不中意,甚至是有些敬而远之。”
“仙霄城与四灵门都是翊升仙人开创,这点你早就知道,那时东灵门人才已经不济,仙霄城便派你爹爹前来相助。你爹虽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在有些地方,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等,却强出匡师兄太多。”左璧想起在摄云幽谷和东灵镇故居中见闻,已隐约猜透当年之事。
牡丹夫人续道:“白公师父也很喜欢你爹聪明伶俐,就将玲珑纸艺传了给他,这可是连匡师兄都无缘得到的奇妙本领。璧儿,没想到你更加聪明,竟能自己阅书学会。”
“我与你爹很快便从相识到相知,再由相知到相爱,难以自拔。你爹爹是个十分知情识趣之人,对年轻姑娘之关心呵护绝非匡师兄可比,时不时送上些嘘寒问暖的体己话儿,哄得我兴高采烈,实在是讨喜得紧。”
“你爹爹还常用玲珑纸艺变些小宝贝逗我开心,什么小鸡啊,小鸭啊,小雀啊,件件精巧绝伦。。。”左璧听到这里,忽然想起当年在兖州城刺史府,自己用玲珑纸艺做了一只白兔送给皇甫梦菲,不禁脸上有些发热。
“但你爹爹并不是什么浮夸薄幸之徒,也并非对我刻意讨好,我知道,他是真心爱我。”牡丹夫人面朝海风,说到此处脸上泛起笑容,微微潮红,左璧知他忆起当年情事,心绪激动,便默默等候,并不打断。
这一次牡丹夫人悠然神往,静默好久方又续道:“匡师兄见我们感情日深,脾气就变得越来越坏,开始处处找你爹麻烦,令他难堪,简直有些不可理喻。那时师父已离开白公岛,东灵门中以师兄为尊,他便故意严守门中各项绝学之秘,不让你爹接触。要让他在修行之道上始终白纸一张,丢人现眼,为此我还经常与匡师兄争吵。”
“白公师父所传剑法经匡师兄整理发扬,就成为了东灵剑法,匡师兄更是不会让你爹碰触半点。你手中那本《东灵志》是我从师兄那里偷来,再给了你爹,驭剑诀、驭风术均在其中。但东灵剑法那些页数却是被你爹爹撕去焚毁,只因他也有自己的骨气,别人既然不与,你爹绝不会私自偷学。他只将玲珑纸艺抄录于书上,如今被你学去。”
船行甚速,牡丹夫人追忆往昔,道出来龙去脉,左璧终于大致弄清匡人杰与父母之间关系,长舒了口气。
牡丹夫人道:“后来我与你爹爹排除重重阻碍成亲,匡师兄更是深受打击,行止失态,毫无风度。他出身东灵镇望族名门,便动用族中关系,纠合父老,甚至连里正都给搬了出来,不许任何人参贺我们喜事。成亲那天,偌大厅堂之中便只有新官人、新娘子两人,真个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她说到此处轻轻苦笑,摇了摇头,左璧皱眉点头,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方好。
此时船已近岸,眼前一片云雾缭绕,耳闻澎湃松涛,不知不觉间白公岛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