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璧说完伸左手一把抓住牡丹夫人右腕,拉着她朝供桌旁墙壁疾速冲上,果然不出所料,一穿而过,毫无阻碍。
四周黑暗一片,难以视物,牡丹夫人惊讶道:“璧儿,怎么墙后还另有一间暗室?你拉我进来作甚?”左璧笑道:“暗室么?可不是如此简单。”驭火术之光随他话语声亮起,照出两人身周屋中构造陈设,与寝堂一般无二,一条道路直通屋外,伸进庭院。
牡丹夫人此时也已开始明白左璧意思,想要走出“寝堂”探查,刚一动步,却听左璧道:“娘,先别急着走,你看这里。”她转身见左璧正背对自己,面朝方才穿过的那面后壁,双眼紧盯壁上。
火光明亮,只见这后壁上原先对应人兽、花木、山水、房屋等图案之方位已完全被一柄奇异长剑占据。这“长剑”竖直而立,剑尖朝上,细看也并非是剑,就是一个剑形图案。只是这图案极为逼真,乍一望去,与真实宝剑相差无几。
这长剑图案奇异之处主要在于上下色彩不一,寓意耐人寻味。锋、脊、从、锷只有一个模糊线廓,灰暗无光;而格、茎、首、穗这些部位却是红光闪烁,清晰易辨。整剑上下反差极大,不知是何缘故。
剑形图案四周尚有不少文字,或大或小,但均为反向书写,左右颠倒,左璧已隐约领悟到那“地下镇”与现世关联之秘,对此见怪不怪。
这些文字不似雕凿镌刻而成,而像是悬浮壁上,有的若隐若现,有的却是明亮耀目。左璧细加辨认,见图案正上方是最大的“绝剑”两字,右侧有“情绝之绝”四字,在这四个大字下方有:“众生之源,延绵不息,对应格、茎、首、穗,为法宝之基。”等许多小字,全都红光闪闪,一目了然。
左侧也有字迹,与右侧相比十分灰暗模糊,但排列布局相同。最上方是“战绝之绝”四个大字,其下同样有许多小字,反复辨认,终于看出是:“披坚执锐,无往不利,对应锋、脊、从、锷,为法宝之表。”
两人站在壁前默看奇剑图案片刻,左璧对母亲道:“绝剑之一,左暗右明,看来爹留下的就是绝剑一部的情绝之剑。那另一半战绝之剑又在哪里?莫非。。。”母子二人四目交投,不约而同想到一处,牡丹夫人道:“霞意庵,东灵门之行还有那里未曾探访。”
左璧道:“这图案供奉于此,既不能拿取更不可使用,但它似乎已被触发机要,眼下‘东灵之钥’使命达成,而我们须当速去霞意庵再作探查。娘,事不宜迟,走!”
走出“寝堂”,那奇特的“嗡嗡”之声依旧不绝于耳,天空阴晦,怪风嗖嗖。母子二人穿行于阴冷院中,想到前途未卜,都是心下惴惴。牡丹夫人边走边问:“璧儿,因何不原路返回镇上,再去霞意庵?”
左璧道:“那墙连接现世与鬼境,很可能进得回不得,且白公祠进门照壁已被拆除,那即便能够回头也将十分凶险,别想一马平川。倒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由这鬼境去往霞意庵寻找‘绝剑之二’,从里到外搅它个天翻地覆,岂不快哉?”
他说此话时步伐稳健,神态从容自信,大有一派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气概。牡丹夫人微笑道:“千锤百炼方成正果,我儿于历练之中长大,已成男子汉大丈夫啦。”
反穿庭院来到“拜堂”,堂中剑灵四像、七色奇岩、天神童子等诸多陈设物品皆无,与现世相同者只有一般无二之建构布局,黑沉沉昏暗不堪。
走到“拜堂”正前方看那白衣男子像原先所处方位,只有一堆杂草乱石。刚要走出门外,却听前方传来阵阵鼓乐之声,吹吹打打,在这如同被黑夜笼罩般的白公祠中飘飘荡荡,显得突兀怪异。
乐曲声欢快。左璧、牡丹夫人站在“拜堂”门口向“白公祠”正门方向望去,只见数串长长的红色圆灯笼顺着“白公岛”主道由远及近,向祠堂门口蜿蜒游来,状若许多百足蜈蚣。不多时灯笼串接连涌入正门,再在前院分两厢排列,倒是颇为齐整。
细看挑灯笼者尽是些模样怪异之鬼兵,大多身披甲胄,手持各式兵刃,黑盔黑面者、黄发赤晴者、蓝皮碧爪者,不一而足。左璧历经东灵镇和白公祠两地遭遇,对此早有预料,并不奇怪,但鬼兵分列两班站立,显得郑重其事,似乎后面还有东西。
果然片刻功夫,由“白公祠”大门外又奔进四名高大鬼兵,分成两列,每列前后两名,各扛着一支木杠两头,相距数尺,架着一乘暖轿。
却听那暖轿之中有个声音不住口地呼喝道:“停,停,停!我叫你们赶紧停下,一个个都聋了么?!”语调急促,嗓音低沉,竟如同闷雷般隆隆作响。随后暖轿之顶突被一道红光冲飞,轿子四面散开,当中露出一团亮闪闪的跳动火焰,滚落地下前后游移,红黄变幻。
左璧正在惊讶,火焰又迅速化出人形轮廓,这人形突然间忽啦一响,变作一个红衣女娃,七、八岁上下年纪,瞧相貌打扮正是拜堂四剑之灵中的那个孩童。
左璧细观红衣女娃周身上下,眉清目秀,显得甚是伶俐可爱,并无任何阴森特异之处,什么蝎钳鹰目之类,统统不见。但他又对刚才暖轿中的怪声感到奇怪,正在疑惑,突然一箭飞来,直扑面门,左璧急忙将头一侧,箭镞钉在身后柱上,黑气四溢,钉着处顿时腐朽毁破。
那红衣女童皱起双眉,扭头问道:“谁干的?!”满含怒意,但嗓音娇嫩清脆,与先前那怪声决然不同。她背后一名鬼兵收起长弓道:“大将军,这一男一女是昌明城中要犯,必须拿下!”
话音未落,红衣女童不知何时已从原位消失,而那长弓鬼兵背后忽然腾起一团烟雾,殷红似血,从这血红雾气中探出一张巨口,却看不到其余部位,口中尖牙无数,形同重重刀剑之阵,寒光一闪,将鬼兵连头带半截身体一口咬去,吞噬殆尽,干脆利落。
另半截身子站在当地尚未倒下,又被血雾中伸出的一双利爪撕碎,黑尘飘散风中。沉闷怪声再度响起:“你们只知鬼王而不知本将军,这儿可是我的地方,谁敢再不听号令乱射箭,我就吃了谁!。。。呸呸呸,好臭,难吃死了!”说到最后一句时红衣女娃身形再现,语声也恢复娇嫩清脆。
左璧倒是有些惊讶他们何以会自相残杀。正自思虑,一缕清风掠过,那女娃的圆圆脸蛋忽在他面前出现。她背手站立,仰头注视左璧,脸对脸笑嘻嘻问道:“你们来这里做啥?偷东西么?”
左璧已明白在她这可爱姿容背后实是隐藏着极大厉害,当下脑筋急转,想定对策,最要紧的是不能先露怯意,也笑道:“我认得你,来找你玩儿,不行吗?”那女童道:“找我玩倒是好。。。不过,你们来这儿想干嘛我知道,找绝剑就是找绝剑,还说什么认得我,尽瞎说!”
左璧一撇嘴道:“我当然认得你,白公祠中你那雕像我看了十七八遍。你是绝剑之灵,对不对?戮剑、陷剑之灵我都认得。”那女童睁大双眼,略显惊讶,歪着头想了想道:“你看过我雕像。。。那,我长得怪模怪样,脾气也坏得很,你怕不怕我呀?”
左璧刚要否认,红衣女童却忽然两臂抬起双手一探,十指屈拢呈爪状,隔空向左璧与牡丹夫人身上轻轻一晃。两套斗笠、蓑衣顿时燃起怪火,顷刻间焚烧殆尽。那女童格格笑道:“真好玩儿,烧烧干净,看看你俩可是长得贼头贼脑!”
斗笠、蓑衣之灰烬飘飞,半空中现出长剑一柄,红光闪闪,正是那“绝剑之一”,别无二者。所有在场鬼兵见到这宝贝尽皆大喜过望,大呼小叫,只是一时还畏惧红衣女童,不敢立时冲上。而左璧母子却知道此剑底细,故此不动声色。
紫光闪处皇甫梦菲翩然落地。她衣裙飘摆,大袖轻拂,加之容貌柔美婉约,曼妙动人,那女童起先见到红剑时大感惊讶,突然间剑又变化为人,这般大起大落实是令她始料未及。
呆了片刻,她“哇”的一声,随后连连拍手笑道:“宝剑变美女,这个好玩!再来一次好不好?”左璧见她满脸天真无邪之兴奋神态,若非刚才亲眼所见,实是太难将她与什么可怖怪物联系一处。
此时这不知由何处传来的“嗡嗡”之声忽然间大振。皇甫梦菲微笑道:“莫说再来一次,老奶奶要我变几次都成。只是眼下我们去霞意庵有要务在身,待事成之后我们再玩不迟。”
红衣女童笑道:“小姑娘聪明,知道我是老奶奶,不是小娃娃。你们来东灵门取剑,若无我帮忙,成不了事。走,咱们一起去霞意庵,完事后你们陪我玩儿!”
她见左璧三人有些不解,又道:“好多年前我从绝剑之中出来玩耍,时间太久啦,使它一分为二变不回去,差点坏了。好在其中之一的情绝之剑被你们取去带在身边,在人世受了很多历练,能力恢复。眼下情绝之剑和战绝之剑已经靠得很近啦,机会难得,你们不是要拿到绝剑吗,还不快走?”
“不过光有剑基、剑表还不行,还得有我这剑灵大人一并出马才成。”她说着背转身面朝“白公祠”大门方向,伸双手一左一右分别抓住左璧与皇甫梦菲手腕,轻轻一拉,又扭头对牡丹夫人笑道:“你这小姑娘也一起来,快快快!”
众人正要动步,忽然耳畔嗡嗡之声大作,随后又陡然停止,一声怪响犹如霹雳,震撼周边。天色本就阴晦,此时四下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待渐渐亮起,只见前院地面十字开裂,土石崩飞,烟雾弥漫。
地面十字裂口阔达数尺,却听十字中心有一清朗之声喝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