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裂口中心现出一个人影,仿佛是由地下瞬时升起,无声无息,裂口随之消失,地面复原。再看此人外表就是个寻常书生,葛布衣衫,包着头布,周身上下并无半点华贵装饰,其貌不扬。
此人葛衣上有几处还打着小小补丁,但颇为整洁,倒是与左璧当年初出茅庐时之穿着有几分相似。这书生气度也与左璧近似,儒雅中带有英气,只是望之年岁稍长,稍稍蓄须。他貌虽普通,但现身时却颇为异常,令人又不得不暗自戒备。
左璧总觉得这“嗡嗡”之声有些耳熟,正在思索,红衣女童忽道:“杜三哥快帮我把这些跟屁虫打发了!”她手指身后,只见众多鬼兵听到她与左璧等方才对话,蠢蠢欲动。
红衣女童话音刚落,有几名围拢来的鬼兵已然四分五裂,黑尘四散。皇甫梦菲口唇微微一动,看向左璧,似乎要说什么,但又欲言又止。
左璧起先只道红衣女童虽很可能就是绝剑之灵赤魔,但究竟是敌是友实际上却有些难辨,这葛衣书生阻止众人动身,更像是鬼众一伙,但却未曾想到他们会有如此举动。
疑惑之际却听有一声语调平和说道:“杜三郎,东灵门中微末剑士。少侠,礼过去了。”再看那书生不知何时已站到自己面前行礼,面上神情喜怒难测。
左璧不动声色,只拱了拱手,并不答言。杜三郎转向红衣女童怨怪道:“怎么说走就走?五通鬼王经营这昌明城已有多年,你在其中带着擅闯之人胡乱行动,万一遇险该当如何?幸亏我及时赶到。”
左璧笑道:“我看兄台并非及时赶到,而是早已监视在侧,否则岂能到得这般精准及时?”杜三郎眉毛一扬,冷冷道:“少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旁人难绝悠悠众口。”
红衣女童道:“那你应该去对付五通鬼王保我平安,找我干嘛?我跟那鬼王玩得挺开心的,它是大元帅,我当大将军,哈哈,不是很好?我乐意去哪就去哪。”
杜三郎道:“咱们在东灵门中居住,彼此了解。仙灵莫非是要去取绝剑?”红衣女童道:“怎样?不可以么?那是我的东西。”杜三郎道:“情绝与战绝之剑都已复原了吗?”
闻听此话左璧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看向红衣女童,见她果然也是一下愣住。杜三郎双眼紧盯左璧与红衣女童,细观他二人神情,至此冲着左璧拱手微笑道:“在下想向少侠讨教几招,万望不吝赐教!”
红衣女童面露喜色,跑到左璧身旁大声道:“那好!你俩比比,谁赢我就跟谁去拿宝贝!输的便没机会了。”左璧一皱眉,将她拽到一旁低声道:“比试无妨,但你也不看看眼下是何时候,我们哪有此等空闲?好玩么?”
红衣女童道:“你从白公祠寝堂穿到这里,应该看到绝剑示意图,对不对?”左璧点头,红衣女童续问:“这图像左暗右明,并不匹配,可曾记得?”左璧又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这宝贝情、战一体,情为基,战为表。如今情之经历已经足够,情绝之剑时常损毁后复原,死而复生,红光从生到长,由弱变强,便是为此;但它蕴含战力依旧不足,你们打的仗还太少啦,战绝之剑缺乏养分。杜三哥这是给你们机会呢!倘若绝剑另半不能复原,那我们即便去了霞意庵也无用,听懂了么?”
左璧向来心思活泛机智,听她说完,立时明白,点了点头。
他当即便要应战。皇甫梦菲走到他面前小声道:“大哥可清楚这杜三郎来历么?此人出现时极不寻常,虽是比试,但你也需千万小心。我刚才。。。”她说到此处忽然发觉红衣女童与杜三郎正看向自己,似乎漫不经意,但一种刺人之焦灼却不知因何而起,从何而来。
皇甫梦菲略一思索,这下半段话语便不出口,只将声音压到极低,口唇不动,细如蚊鸣,对左璧道:“等下千万别用驭火术,我会暗中助你。”左璧不明所以,想要问个明白,但皇甫梦菲已飘然走开。
从东灵镇地下镇起始,左璧就反复听到“五通鬼王”、“昌明城”等词眼。他将临来时樊觥所说话语、皇甫梦菲夜探睢阳城张巡居所之见闻和其他种种线索串联一起,知道这背后绝不简单。
但此行最为要紧的乃是取剑大事。尽快找到东灵门少阳神像,得到第三把古剑,为打败敌魁赢硕增添极为重要之助力,才是左璧心心念念,无时无刻不在思虑之事。
眼下终于见到绝剑剑灵,时机成熟,但瞧这架势若不先与杜三郎过招,这女娃绝计不会答应。左璧打定主意,擒贼擒王,无论怎样先将最为重要之事办好,其余的,实在无心也无力一并完成。
想到此处他走到杜三郎面前问道:“杜兄打算比试什么?”杜三郎道:“在下虽学过几手异术,但到底还是血肉之躯,与你相同。我粗通一些剑法,咱们就比比气血剑法,看看谁的根基牢固,你看如何?”
左璧道:“这样也好,我哪有什么根基,全是取巧得来,咱们速比速决。”他将身上的张巡赠剑交给牡丹夫人保管,只取来她的普通佩剑,回头再看杜三郎,却已有一柄长剑在手,不知是由何处得来。
杜三郎道:“左兄真乃谦诚君子。你不必担心宝刀宝剑之类兵器会抢占先机,在下此剑名曰:‘青萍’,有形无质,我们萍水相逢,点到即止。”左璧细看他手中剑果然隐泛淡淡绿光,不甚明艳。
左璧也不再客套,抛开剑鞘,急使四灵剑法之“灵光乍现”,剑尖颤动,左、中、右连挽三个剑花,向杜三郎两肩和面门刺去。
此时四周益发黑暗,只有鬼兵手中许多灯笼之火光幽幽闪烁,如同一缕缕红色鬼火,微弱暗淡,似要无风自灭。
左璧剑法久经磨砺,早已精益求精,出手迅捷准确,但他剑锋指处却不见了杜三郎身影,黑暗中只留“青萍”剑绿光,微微颤动。左璧剑至,这绿光忽起变化,同样凝聚三处,挽出三个剑花,分左、中、右三路向着他奔袭而来。
一刹那间左璧剑法使老,三路绿光后发先至,也都已迫近面前,左璧只得回剑封挡,第一招两人难分伯仲。
左璧不等“青萍”剑绿光收回,矮身避其锋芒,同时撤回右臂,沉肘抬腕,剑尖斜斜向上,一招四灵剑法中的“灵峰奇云”,剑走螺旋之势,身随剑动,由下至上,朝着绿光扎堆处疾刺,其势迅猛。
“青萍”剑绿光突然移升至左璧头顶,仿佛是杜三郎一跃而起,避开攻势,同时三路绿光并归一处,在空中由上往下朝左璧迅猛袭来,螺旋急转,招式也酷肖“灵峰奇云”。
左璧心中惊讶,中途变招,变“灵峰奇云”为“灵纯不一”,先收剑封阻,正面虚晃,再以极快身法绕出“青萍”剑绿光之后,挥剑欲攻。
哪知刚要出招,面前绿光已然消失,他以眼角余光扫去,又不由得暗暗吃惊。只见杜三郎“青萍”剑绿光又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后出现,翩然飞舞,随后接连分成八、九个光点,飘忽刺来,虚实难测,像极了四灵剑法中的“青山灵雀”这招。左璧只得先设法破解对手招式,自己攻势再遭阻遏。
他随后又出“灵猿飞渡”,“七返灵砂”等剑招与杜三郎对战,统皆徒劳无功。对手总以相似之四灵剑法通用招式化解反击,且每次总能料他先机,技高一筹。
左璧此时不禁对杜三郎心生钦佩,他跳出圈外,双方比斗少歇。他正琢磨杜三郎究竟是何许人也,不经意间看向身侧,却惊觉四周的房屋、树木、红衣女童、鬼兵;站在“白公祠”拜堂前台阶上的皇甫梦菲、牡丹夫人等等人物、景物,尽皆隐没于浓郁黑暗之中,无影无踪。
一时间他好似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一个深渊。左璧暗想自己与这杜三郎剑法均出自四灵门,如此比试不相上下,旷日持久,要到何时才算终了?
黑暗笼罩之下他心头十分焦躁,忽又想到皇甫梦菲叮嘱自己不要使用驭火术,不禁又是好奇心突起。
“梦菲不让我用驭火术,但她可曾想过若遇到目下这等境地,如此阴昏晦暗,不用此术,那我就等于自废武功,精髓剑法还如何运用?还如何克敌制胜?”
他其实更想看看使用驭火术究竟会出现何种后果,于是口中默念“幻剑流光,幻剑流光。。。”悄悄施术,驭火术光芒渐渐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