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璧只顾怅然自思,一时忘却周遭一切。偶然间看向溪边那块摆放帝江木箱的大石,却见石上此时竟只有两截木块,木箱不知所踪。
他连忙走近捡起木块细看,见正是原先那软木箱上之木料,但形状不规,断裂碎口参差,大石周围还散落不少同样木料。左璧登时醒悟,心想帝江不知是何缘故破箱而出,不知去往哪里。但此物本身不凡,倒无需担心其安危,只是它为何此时离去,却不明所以。
左璧已无睡意,正思量下步行止,忽听鵸鵌一声怪笑,扭头看去,见它正站在地下一串足印之前抬头望向自己。这串足印个个大过冰洞鱼坑,足有三、四尺宽阔。
左璧沿足印前行,往往相距数尺数丈,时断时续。他心中此时已十分惊讶,想起帝江先前背生双翅,体型只有玉兔般大小,一箱足以盛放,但却忽然发生如此激变,似已变大许多,始料难及。
足印所至并无任何道路,他盘旋向上循迹突进。约莫里许,寒风忽起,又比先前冷出不少,凛冽霜刀,刺肉入骨,已不知到了什么所在。天光渐亮,四处积雪覆盖,白光耀眼。
地下荆棘丛生,冷风一吹,坚硬似铁。左璧脚上布鞋几日间踏遍山路,早已底、帮尽坏,破烂不堪,行走荆棘道上,起先疼痛难忍,而后皮开肉烂,雪地之上一路鲜红,随走随生。
他想用驭风术行路,迎面却遇上风口,一道巨大石梁如门框般架设在前,前方那头狂风呼啸,夹杂雪片,一吹数里,刮得他身形不稳,稍稍腾跃,立时便倒退几尺。
左璧身上衣衫被狂风撕破数处,发髻破开,头发披散,但仍是拼力向前挺进。只因他心知帝江所向或许正是这空中圣山秘密所在,故此决不放弃。
正在此时背后一鸟、一兽追来,正是鵸鵌与鹿蜀。鵸鵌飞至左璧身前,拼命扑打双翅稳住身形,似在为他遮挡迎面风雪,但它一只鸟体,身量能有多大?茫茫白色之中晃如风中落叶,徒劳而已。
左璧寸寸前移,咬牙坚持。忽然鹿蜀前蹄腾起,一声鸣叫,身上散出稀薄红光,背后传来隆隆蹄声。急转头看去,只见雪地中数十只大小鹿蜀远远跑来,又迅即互相堆叠挤靠,最后竟融合为一头巨大鹿蜀,壮观异常,恰好将那风口堵上,狂风忽止。
左璧抓住这难得良机,抱住鵸鵌急使驭风术,一鹤冲天,跃过石梁,落在前方山上,已避开那风口。
他转身看去,却发现风口处只剩下先前那头鹿蜀,余者早已不见。它尚未穿过风口,身形已恢复原样,看向左璧,凄鸣一声,在风雪中瑟瑟颤抖。
左璧心中不忍,又见狂风渐要将鹿蜀刮下悬崖,不禁大惊。他想到此地是在空中圣山之巅,圣山又在北山上空,可说已是高达万丈,鹿蜀若掉落山下,势必尸骨无存。便毫不犹豫,急使驭风术又重新跃回风口。
他返回救护鹿蜀与风雪相搏,终究难抗天力,自己被狂风卷下山崖。左璧身体急坠,心头一凉,暗道:“完了!梦菲、秀瑛,来世再见。。。”
但他只觉卷体狂风忽然不再向下,反倒直直向上刮去,自己身子由下至上,飘然而升,似乎被一股奇特清风托起,不知飞往何处。
这清风轻柔和暖,与先前那霜风苦寒全然不同,左璧身上颇感舒适,竟渐渐闭目而憩。待双足踏实地面,睁开两眼,却发觉已到了一处特殊所在,鵸鵌与鹿蜀好端端仍在身旁。
这地方规模不小,形似一个宽阔平台,四方建物多以润洁白石筑成,不像天然之物,风格超凡。一无尘土飞扬,二无荆棘渎污,偶有小片飞雪飘落,更显得清爽幽静。
细看之下,却见此地门、亭、柱、廊等物大多非塌即倒,整座平台更像是一处遗址古迹,显得残破不堪。
他向前走去,鹿蜀跟来,鵸鵌停于鹿蜀背上。走不多远,耳中传来隆隆异响,只见黑压压一座带翅小山横亘前方,足有两丈之高,其身隐泛朱红之色,六足如柱。左璧素来心思机敏,立时想到此物应当就是异兽帝江变大之形,那隆隆声响像极鼾声,似乎它正在熟睡。
忽然头顶有一声问道:“凡人,你因何来此?”声音苍劲有力,响彻云霄,左璧一惊,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座宏伟高墙之顶浓云密布,云中电闪雷鸣,似有一团白影在其中不停游荡,闪闪鳞光若隐若现。
左璧看得出神,许久难发一语,终于道:“我来寻找帝江。”那声音道:“那好,你已找到,便可以走了。”见左璧并不动步,又道:“帝江与我,并称圣山二圣,它掌混沌,我修清平,力保一方衡定平安。你将帝江带回故地,可使南灵门重回正轨,这一点应当谢你。”震撼奇声,回音阵阵。
左璧其实并不知怎样离开此地,便问道:“南灵门难道不在正轨?你此话却是何意?”那声音道:“前些时日,南灵门中一先一后来了两人,先来者做下邪祟之事,破了门中之衡。帝江本不安分,得此机会便离开此地他往,可如今它又想回来,故借你之手带它一程。你可听明白了?明白就走!”
左璧道:“似乎这里能对帝江有所约束,究竟是什么所在?您又是?”
那声音道:“你这凡人擅闯禁地,本当重责!但我方才见你与圣山诸兽情谊深厚,互相舍命帮扶,倒是重情重义,所以网开一面,同你多说几句,告知你一些经纬。”
“我本是天涧白龙,化身龙马以供天庭驱驰,忠心耿耿。后又力修成为神官,执掌御马,成绩斐然,深得玉帝赏识,可变化为一支御马之鞭,常伴左右。因翊升仙人开创之南灵门中多有异兽奇珍,以凡俗经营颇为困难,天庭便派我下界管理。我到此也已许多年了。”
左璧听它讲完,沉默不语。神龙道:“你听完了,怎么还不走?”左璧道:“我还有一事,望您不吝赐教。我来南灵门,找到老阳神像与仙霄城古剑乃是最大要务,此二物如今可还存世?神龙神通广大,若是知晓其下落,万望指点一二,不胜感激!”
浓云中探出一只巨大龙爪,五指祥瑞,拨云见日。随后那白色龙头由云雾拨开处现出,眼赛金灯,角似玉柱,巨口银牙吞吐天地,龙须晃处风云激荡。
神龙笑道:“我知道你欲寻找之物在哪,也知道你收集古物并非私心恶念,但我就是不打算告诉你,除非,你认我做师祖爷爷!”
左璧听它语带刁难,哑然失笑。忽然觉得这神龙也并非高高在上,冷冰冰不近人情,倒像是一位有趣长者,故意与自己玩笑。
左璧道:“我已有师长,他授我业,传我道,我一直打从心底里尊崇于他。”便将如何与陆伯铭相识、相知,再到地都拜师诸般要事一一向神龙说明。神龙仔仔细细听他叙述,从头到尾并未插口只字片语,显得甚是认真。
神龙听完道:“陆伯铭已经死了,你也可不听他话,自行其事。须知尊侠崇义,负担可不小,你又何必自找麻烦?”左璧凝望远方摇了摇头,默默道:“在我心中,师父从来未死。”
神龙忽道:“既然这样,那你认我做祖师爷更是顺理成章。我是陆伯铭师父,陆伯铭又是你师父,一脉相承,天经地义。”
它说得颇为郑重,左璧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未来南灵门时柳莺话语和幻剑流光剑法一些关要,兴奋道:“神龙,师父传我之剑法中,最后一层名曰‘白龙’,莫非就是由你传授,取自你之神通?”
神龙道:“由我传授不假,但并非取自于我,我不过略作指点罢了。陆伯铭这年轻人同你一样,也将情、义二字看得挺重,傻得很,他将剑法如此取名,想是要纪念于我。”
左璧不解道:“年轻人?纪念?”神龙道:“你师父年近六十,在你眼里是位长者,但与我相比,他那点岁数又算得了什么?当然就是个年轻人。”
“你师父也是读书人出身,起名自是讲求寓意。‘白龙’只是剑法之名,而剑法之实却是生灵精髓层阶最高技艺之一:控驭天候。”
左璧闻言惊讶道:“什么?控驭。。。天候?”神龙道:“不错。比如驭风术,你可莫要以为用它就只可让自身乘风来去,驭风驭风,用在自己身上,只是其次。白龙剑法练到极致之处,狂风、严雪、骤雨、疾电之驾驭,全都不在话下。”
神龙忽又神秘一笑,道:“驭风术可以驭风,驭剑诀可以驭剑,但在生灵元神境界中,不仅人可驭剑,剑,亦可驭人。”
左璧仰望神龙丰姿,更为惊讶,连连追问道:“何为剑驭人?”神龙道:“元神之技,品类众多,‘磨乾轧坤’、‘千里传形’这两种你已在赢硕手中见识过。除此之外还有分进合击、袖里乾坤、三头六臂、元神出窍等等。”
“你若听祖师爷话,为我做事,说不准我高兴时便传你元神一技。”神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