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璧、封秀瑛来到柳隽臣卧房内,停下脚步。左璧曾听柳莺说过前事,知道个中原委,见问候数声无人应答,便毫不犹豫,当即挑帘而入。
帘后空无一物,莫说是人,连床椅桌凳也不见一副。整间卧房,帘外陈设与世风无二,帘内却空空荡荡,显然不同寻常。
左璧沉思片刻,对封秀瑛道:“秀瑛,事不宜迟,我们走,找梦菲去!”说着大步出屋。封秀瑛跟上问道:“哥哥,为何帘后如此奇怪?”左璧皱眉道:“有人早有准备。”封秀瑛道:“那柳门主呢?”左璧道:“凶多吉少。”
两人刚返还大堂门口,迎面却飞来一只怪鸟,三首六尾,鸣声似笑,六只小眼骨碌乱转,正是鵸鵌。左璧笑道:“你为何也来了?想我啦?想跟随我一路?”他问一句鵸鵌便鸣笑一声,似在意示肯定。
封秀瑛甚是稀罕鵸鵌,笑道:“你长得怪我也不怕,跳到我肩上来!”鵸鵌竟依言照办。它三首之一口中叼着个奇怪圏箍,将之掷给左璧,并无动静,但抛给封秀瑛,她身上白银鳞甲却迅速由头至脚,消没无踪,恢复原来衣着。
封秀瑛不明原由,心中大急。那圈箍套上她左腕,变为一只小小银镯,但这“银镯”随后又虚化为一圈雾气,灵动浮摇,星光微闪。鵸鵌伸爪拨动星雾手镯,鳞甲重现,由左腕至全身,迅速覆满,再反向拨动,黄衫粉饰,便又复原。
左璧微笑道:“它是送宝来着,秀瑛,你当谢它才是。”封秀瑛本就稀罕鵸鵌,看看左腕上的星雾镯,忙冲它连声称谢,于是二人一鸟赶奔花岸竹楼。
途经码头,左璧忽然提议先去圣山三客家中一探。
大虎与二柱家中空无一人,但左璧与封秀瑛站立片刻,却同时闻到一股异味。两人循味在屋内四处搜索,终在床下发现有两处地表不同于四周,松动特别。
左璧与封秀瑛搬开床板。左璧急抽佩剑挖开泥土,却见土下露出两具骸骨,白森森刺目震心。两人方才就已隐约觉出不妙,至此水落石出,这异味正是一股腐败之气。封秀瑛刚想发问,左璧却道:“走,速去青衫妇人那里!”
两人马不停蹄赶至青衫妇人家中,又嗅到腐烂异味,但比之方才略淡。搜索各处,一无所获,左璧怒火上冲,右手食中双指驭火术冲腾一柱,左手运金晨曦剑法之力将火光化形为剑,持之探查四处。他只作虚扫而并不实击,意在驱除隐藏之幻。
金光掠影,忽然里墙前碗柜消失,其后露出幽暗窄道,左璧与封秀瑛连忙入内探查。十数步后前方隐约现出白乎乎一物,走近看时,两人不约而同大吃一惊。
只见窄道深处放着条长凳,其上绑缚一人。此人两臂反剪,如骑马般跨坐在长凳上,长发及腰,看身量似乎是个年轻女子。怪的是这少女头上竟蒙着一大块绯红绢帕,身上只穿着小小亵衣,大片肌肤裸露在外。左璧与封秀瑛走近,她也毫无动静,似已失去知觉。
左璧见此情景忙背过身去不看,封秀瑛认出这少女正是柳莺,飞奔至窄道外找到青衫妇人一套衣裙,而后返回替她披上。
封秀瑛解开柳莺绑绳,取下她头上绢帕,将她抱在怀内。好一阵柳莺方醒,问起缘由,只能忆起门外被迷。
于是三人再一同找那腐味来源,却发现这味道竟是来自多处地下,分头发掘,终见累累白骨不一而足,粗粗拼凑,似乎就是一人之骨架各部,触目惊心。左璧看至此处不再多言,冲出屋外向花岸竹楼赶去,封秀瑛与柳莺紧跟他一同前往。
三人沿花岸寻找,鵸鵌忽向河心飞去,停在一条小舟上收翅不动。这小舟随波逐流,在河心飘荡打转,舟上空无一人。
封秀瑛与柳莺认出这小舟正是她们三人竹楼出发时所用,柳莺道:“小河两头分别通往总坛与蝶谷,我们。。。”左璧二话不说,立即向蝶谷赶去。
遥望蝶谷入口处站立三人,左首那人是个紫衫女郎,衣裙飘飘,正是皇甫梦菲,左璧一见大喜。居中者身着一袭粗布古装,形似汉风曲裾,大带随风。走近看时,见这怪人须发皆有些花白,形貌端正,但眼角眉梢却似乎隐含几许愁苦,长发随风飘舞,显得既洒脱不羁,又有些萎靡不振。
左璧、封秀瑛、柳莺再向右首看去,都是一愣,只见竟是那青衫妇人持剑微笑站立,正看向皇甫梦菲,面上神色难以捉摸。披发怪人闭目默立,既不看皇甫梦菲,也不看青衫妇人,似乎超脱事外。
左璧冲青衫妇人喝道:“你是何方妖物?还装什么装?!”挥手掷出两团白气,飞至中途,白气突变,青光勃然而兴,刹那间两柄青剑风驰电掣,一左一右,向“青衫妇人”急劈而至。
“青衫妇人”横剑刚想格挡,披发怪人忽道:“愚!看不出他剑招厉害吗?!”伸右手一把抓住她后领扯到自己身后,左袖挥处,漆黑袖洞大如风中布袋,将左璧青剑一忽儿收去,随后右手食指轻轻一点,指尖突生一股疾风,风中十数支细小利剑寒芒赛电,向左璧激射而至。
疾风利剑所至仅剩人影,左璧早已来到皇甫梦菲身旁,拉着她脱出战团。皇甫梦菲见左璧安然而返,欣喜非常,靠于他身上连声呼唤“大哥”。左璧扶住皇甫梦菲,却觉得她身上颤抖不已,似乎大为脱力。
左璧怒道:“你们对她做过什么?!”披发怪人缓缓道:“勿忧,仅是风而己。”皇甫梦菲小声道:“大哥,我没事,你更需防范者,是那‘青衫妇人’。”
左璧看看佩剑,想起返造寒石和蓝老者曾说过或许几天后皇甫梦菲就要用到,暗松口气。自取得这“水晶宫”起他便一直担心皇甫梦菲会有何不测,此时见她只有小患,并无什么大碍,自然高兴。
披发怪人背后响起一声,嘿嘿而笑:“某家名曰:张九福,这位是东海奇士匡人杰匡师范,我二人均为堂堂玉符仙道十二星君之一。左公子、皇甫小姐、秀瑛姑娘,咱们可真是有缘,在哪里都能相会,幸哉幸哉。”
红影一闪,此人现形,一身长袍好似戏服,右祍直裾,绯红及地,只是这人面上竟施着薄薄脂粉,风格作派男不男,女不***阳怪气,长袍之后还伸出一蓬尾毛,细数共有八支,妖气逼人。
皇甫梦菲对左璧道:“大哥稍待,让我问他!”左璧点头。皇甫梦菲跨上一步,对张九福道:“你说我当感谢你,此话何意?”
张九福道:“长安郊外溶洞之中,青衫妇人,起死回生!我九尾仙脉,还因之损去一条,怎么,如此大恩,不应谢么?!”左璧四人思忆片刻,同时心头一震,终于明白他所说的“感谢”究竟何意。皇甫梦菲又问:“你变作青衫女形貌,取而代之,那。。。她本人又在哪里?!”
左璧接过话头喝道:“是不是你杀死青衫女、大虎、二柱?你来南灵门到底有何图谋?!”张九福依旧面上带笑,背手踱步,边走边道:“某家与教中同仁不大一样,好勇斗狠,非我所爱。。。”左璧冷笑道:“对!你喜欢暗箭伤人。”
张九福一笑,续道:“秀美山水,佳人淑女,吾钟爱之。现如今四大灵门除北灵门外,全都江河日下,人丁凋谢,对此痛心疾首,又立志匡扶者,舍我其谁?只要我能当上南灵门这片洞天福地之主,一切定会大不相同。。。”
他说话间满面喜色,得意洋洋,又不时瞥眼看向披发怪人匡人杰,似乎得他撑腰,有恃无恐。封秀瑛打断他道:“所以你就可以将南灵门中之‘障碍’全数剔除?包括柳门主、圣山三客和柳姑娘他们?!”
张九福道:“谁说是全数?柳妹妹我就心疼得很,视若珍宝,我化身青衫女一直追随左右,为的就是寻机一亲芳泽。其余无用有害之辈,当然除去,留着作甚?”封秀瑛又惊又怒,喝道:“你对柳姑娘做过什么?!”
匡人杰忽然插口对左璧道:“喋喋不休何时止?!这位公子,我与此人虽属一派,但此行目的全然不同。我来南灵门,只是想找你打听一事。”
他此话有些出乎左璧意料,便问道:“何事?”匡人杰道:“赢硕群英会后,我曾在洛阳城中看见牡丹夫人同你一路,但此后她又失却踪影。公子若是知晓其下落,万望指点迷津,不胜感激。”他说这数语时神色与先前大不相同,眼中光芒闪烁,显得既诚恳,又急切。
左璧心下不悦,道:“牡丹夫人是我母亲,我也想知道她此刻身在何方。。。你找她作甚?”匡人杰一愣道:“原来你就是她子嗣,那左丰。。。”左璧道:“我父。”
匡人杰脸上忽起一阵古怪神色,怔在当地,眉头深锁,似乎正在苦思何事。他本就面带愁容,此时更是戚戚然仿佛要落下泪来。如此良久,又喃喃道:“对。。。说得对,我找她作甚。。。师妹,我还找你作甚。。。”他不住自语,边说边向河岸默默走去,有些丧魂落魄。
张九福见匡人杰要走,吓一大跳,连忙叫道:“匡师范,你不能走!别丢下我!”刚追几步,却被面前一道旋风挡住。这旋风突如其来,卷起漫天落英,来得快,去得急,再看匡人杰早已不知去向,只空留风中余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