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大江支流望北,再渡河东行,一路无话,这天重返瑕丘县,来到擒仙楼旧址。
四处荒草满目,已无复当年气象,但擒仙楼旧址上并未新造建物,空旷依旧,只是将废墟移除。打听之后方知是瑕丘县衙不让征用,要留待日后裁夺。
三人在草中、地面寻找东方堰口之蛛丝马迹,良久无任何发现。荷花池水枯石露,搬开废墟,进入池底洞府一探,见桌歪凳倒,鱼碑碑台破烂,墙上水族之影当然已不能显现,与心中所想大致相同。
回转地面,历历之景,又是如此熟悉。三人不约而同望向擒仙楼门前小山,山顶芳翠亭隐约可见,再朝剑瀑山方向看去,远景如烟似黛。
左璧正回忆往事,却听皇甫梦菲道:“我们可前往三块擒仙楼阵法石碑联结中心看看。我父当年将尚仙净世剑法布置于这片地域,定有东西维系,无论是阵法激发或是破除,与此物必有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是它较为隐秘,不易察觉罢了。”左璧、封秀瑛点头同意。
于是三人目测荷花池、门前小山与剑瀑山之间距离,且行且探。不久果然发现一处低洼之地与众不同,四周积水不向洼中流淌,一旦触及,反倒齐向外流。三人欣喜,互视而笑,左璧扒开覆于低洼上之荒草,其下显露一洞,形状竟十分特异,酷似剑架。
三人齐向洞口走去,不料甫一靠近,皇甫梦菲只觉面前迷雾忽起,恍惚间头顶日光大盛,脚下山河如麻,仿佛已身处云端雾里,飘然若仙。她心中十分奇怪,但又无法停下,只能伴风而去,随遇而安。不久双足忽然踏定实地,似乎已到了一座城中。
她看向身周,惊讶无已。此城到处白砖白瓦,楼宇巍峨,玲珑剔透,极似那故乡仙霄城,别无他类。她出门在外已有多年,家乡风貌展现面前,心情怎不激动?
皇甫梦菲顺脚下石道前行约十数步,一座大殿忽现面前,殿门黑暗,内中幽深。她正在犹豫进入与否,殿门前却生出一个小小人影,招手唤她入内。她看清其面目,吃惊不小,只见此人衣着打扮正是自己,绝无二者,只是望之年纪幼小,还是个女孩模样。
皇甫梦菲心头突生一股异样,不敢走入殿中。念刚及此,却忽然重返现世,仍站在那低洼洞口之前。
封秀瑛靠近洞口,忽然间黑暗大起,阴风惨惨,浑浊一片。不久忽有微光生出,隐约能够视物,只见前方石屋一座,孤零零坐落于浑浊之中。屋门正上悬一大匾,“知恩图报”四个红字格外醒目,石屋粗糙而大匾精美,两下互衬,极为怪异。
屋内隐约透出火光,她走进石屋看时,心头大震。但见白衣黑袍,一俊一丑,两位老者背手站立石屋中心,见她进来,不笑不语,竟是那仙霄城城主皇甫端与冥府青面天师樊觥。
封秀瑛突然有些明白石屋门上大匾红字“知恩图报”所指为何,但念刚及此,也立即重返现世。
左璧连催驭火术与金晨曦剑法之力,一红一金两团光芒绕行周身,纵身跃入低洼洞口。
土道泛潮,愈走愈湿,前行不远,更是积水充塞道路,海腥之气扑鼻。四周土石竟已换作粗大木桩、木条,咯吱作响,似乎承压甚重。
左璧好奇心起,剑刺头顶木条,刚挑开小小缺口,水流急下,四周震颤更剧,缺口大开,白水如注。
左璧猛然间醒悟,此地气味、木桩等均像极东灵镇过往风物,勾起他过去记忆。但念刚及此,便立即返回洞口,见到皇甫梦菲与封秀瑛,三人将方才奇遇相互告知,面面相觑。
皇甫梦菲与封秀瑛所见尤为难解,左璧便提议先去东灵镇一行,二女自然同意。
路上三人谈及左璧母亲牡丹夫人与玉符仙道十二星君之一的东海奇士匡人杰,总觉得二者有何关联,而东灵门与少阳神像、古剑此刻又在何方,前路茫茫。
三人在途中市镇购得三匹瘦驹,并辔而行,起早贪黑,只想早一日抵达东灵镇,解开诸多谜团。那鵸鵌却于此时又再飞来,停于封秀瑛肩上,三人均觉得它形貌太过特异,于尘世现身恐引起诸多不便,就命它隐匿形迹,不必时时跟随。
这一日抵达雍丘地界,远望县城城楼竟遍插叛军旗号,戒备森严。左璧三人登坡眺望,见城下大道之上两军正摆开阵势,为首将领刀矛并举,单打独斗。
不久叛军将领获胜,挥军掩杀,官军败逃,但叛军追至半途,却被斜刺里突出之一彪人马拦住。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但气势甚锐,打着“南”字旗号,当先一员大将剑眉凤目,年轻英武,手持一杆长枪,飞马突至叛军将领马前,挺枪就刺,两人战作一团。
斗不数合,两马错蹬,那年轻将领卖个破绽,引叛军将领举刀砍来,身子前倾。随后侧身闪过,枪交左手,右手由肋下抽出一支熟铜锏,手起锏落,将对手打落马下,复一枪,结果性命,叛军失了主将,逃回县城。
左璧认出这员年轻将领正是南霁云,心中甚喜,与皇甫梦菲、封秀瑛下了山坡,高声呼喊。南霁云循声而望,认出是左璧,也十分高兴,忙下马见礼,随后便要领左璧三人前往张巡大营。
左璧忽然蹲下查看那被南霁云刺死之叛将尸首,众人不明所以。半晌左璧方站起身道:“没什么,走罢。”
张巡军营距此不远,片刻即到。营盘不大,但军容严整,将校个个精神抖擞,贯甲提兵,士气高昂。
张巡正在主营中查看地图,思虑战事,见南霁云带来一男两女,细看竟是左璧等人,真是意外之喜,忙请三人坐下。
众人简略互通别后之情。谈起行军方略,张巡扼腕叹息道:“各路军马本可以雍丘做为立足之地,与睢阳互为犄角,屏蔽江淮,却不料雍丘县令令狐潮通敌,献城投降,战局急转直下。”
他眼望帐外面色凝重,愤然续道:“想那令狐潮本与我是同窗之友,善于用兵,将雍丘军政治理得井井有条。可万没想到敌军压境,他竟然贪生怕死。。。”
张巡道:“不久敌人就将大举来攻,令狐潮眼下手握重兵,欲夺取睢阳作为新降之礼,以博取安庆绪信任。我已与睢阳太守许远商定,先将他挫败,再图后举。”
左璧道:“那我们先去睢阳,同许太守从长计议?”张巡微微一笑,道:“不必,攻取雍丘,就在今夜!令狐潮献城,将雍丘城中不满他作为的忠直之士关押入狱,参将、牙将、伍长等不下百人。”
“刚才细作来报,明晨令狐潮率军进攻前要先将他们全数处斩。我将派霁云于今夜设法混入城中营救,同时遣军埋伏城外,救出者在城内举火为号,斩关落锁,随后里应外合,一举攻破雍丘县城!”
左璧道:“那救人之事,至关重要,但是先生,我们临来之际见城池戒备森严,如何混入?”张巡道:“令狐潮手下监军伍承宪,目前暂领雍丘大牢管营。但他心向我军,已暗中联络,会帮助霁云入城起事。”
左璧听到这里想得一想,站起身道:“先生,请让我与南将军同去。”又对皇甫梦菲、封秀瑛道:“你二人留在大营。”皇甫梦菲知道左璧定有什么发现,让自己与封秀瑛留下,意在保护张巡,于是二女点头答应。
张巡察言观色,也看出左璧有些想法,便答应下来,再赠剑一口,叮嘱道:“多加小心!”此时天色向晚,南霁云也已换上便装,左、南两人粗粗用饭,立即启程。
左璧边走边心中暗自思索:“方才我查看那叛将尸首,竟发现他身上带有一枚奇特符咒,黑如焦炭,上刻手爪、人形,仅有一寸长短。这符咒似乎就是当年在兖州时老道元鸩所用之傀儡符,既然它在此出现,难道说。。。无论如何,我当力保此行成功!”
他低头看看腰间两柄佩剑,随后与南霁云箭步如飞,赶奔雍丘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