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世人需要的苦痛很少人会懂,这种苦痛留存于心无法排解甚是难受,该怎么办?是肆无忌惮的放纵,还是……。
刘安泽的哭腔扰乱了高一流沉浸在恐惧中的孤寂,“喂,阿流,阿流,快醒醒,快醒醒啊,咳咳咳····怎么办啊?你再不快醒,我们就要葬身在这可怕的火海中啦——喂——求你快醒醒!!!”
但,梦境依旧。
不知为何,阴暗的回忆总是在夜里被勾起,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本就已经遗忘到不知何处,可是独处时,才渐渐发觉,残留在内心的伤痛永远无法消失。
高一流离角落里的他越来越近,几近两步之遥。
一只纤细的手臂拉开了悬在头上的珠绳,紧接着黯淡的窗帘被“哗”的一下打开,亮亮堂堂,屋子里满是阳光的明亮,甚是刺眼。
高一流下意识用右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周遭没什么异动,他这才慢慢移开放下手臂,顺势用手揉了揉半眯着缓缓睁开的双眼,窗外一切和初进入学校时一样的美好。
视线倏地移向窗下的角落,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原来,神神忽忽的搞了半天,吓唬自己的不过是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男生!(还以为是鬼呢!)
他没来得及和他说话,只听男孩一声:“看,”他指着高一流身后的窗外正对着的教学楼废墟一隅,说道:“在那里。”
高一流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伴随着他睁大的眼皮,显著缩减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所在的被切成一半的教室以及面前那悬在半空中而摇摆不定的庞大建筑群,在那建筑群之间,有一堵被涂鸦得杂乱不堪的破败砖墙,而砖墙之下便是满是血迹的裸露水泥地面。
高一流忍不住吞咽一口,回头看男孩儿本想问他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而视线早已不自觉地追随到他手指看向他所指的那个地方,无法呼吸一般,耳朵仔仔细细的听着他口吻虚弱的说到:“在那悬崖的深处,藏匿着非人的灵。”
高一流心里莫名其妙的掀起一阵浪潮,他站在原地久久的注视着,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惊悚。
身边这个奇怪的孩子(肉体看似毫无伤痕,贵重的校服却又脏又破、血渍斑斑)他高一流见都没见过一次,可是男孩儿的举动却是十分的诡异,仿佛他与高一流相识已久,和高一流谈话时毫无违和感。
“你····想对我说什么?我觉得我们并不认识吧?”高一流满腹狐疑,心有戒备问道。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吗?”男孩儿费力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
“什、什么?你的梦境?”高一流不敢相信,他怎么会出现在别人的梦境里,一定是自己在做梦,别害怕·····别害怕。
耳边清晰的传来男孩缓缓喷出的鼻息声,他似乎在笑。“不然你以为呢?”
高一流竟一时无言以对。
紧接着男孩又嘲讽他,“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会记得高中的事吗?”
高一流先是被这话吃了一惊,他才刚从高中毕业好不好?什么叫这么一大把年纪?他本来心里还抱怨满满的,却被男孩儿“噗——”的一声打破了被一瞬冻住的冰冷氛围。
“哈哈哈哈······好好笑,呃——好疼”男孩儿捂着肚子,笑得灿烂,看着很开朗的样子。“岔气儿了,呃——。”
高一流佯装作很认真的神情,“笑过啦,别没大没小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
“唉——呀,不能随便和你开玩笑呀,是吧?老人家?!”
高一流轻笑了一声,男孩儿懒洋洋的走到高一流面前,一米四几的小个儿点起双脚去够一米七多的头也真够难为他了,他一手费劲儿的伸向高一流的脸颊,轻轻触碰,边摸边自言自语,道:“老是老了点儿,不过凑活凑活也还过的去。”
“什么意思?从一开始我就不懂,你到底是谁?”高一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紧紧的盯着他。
男孩儿阴暗的双眼回避了他的视线,他侧着头小声嘀咕道:“我就是未来的你!”
“喂!!!你站住!!!”高一流猛地坐起,惊恐的双眼直直的看向前方,呆呆的,麻木的大脑已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觉白茫茫一片以及熏鼻的医药水儿味儿。
刘安泽推开门呆站在原地几秒,大呼一声“啊————”疯狂的奔向病床上的高一流,含泪抱着高一流,脸蹭来蹭去,“阿流,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呜呜呜····。”
“刘安泽!蹭够了没?我的脸快要被你蹭掉一层皮啦!”
刘安泽停止了动作,哽咽一阵,眼泪飒飒,“你知道我怕成什么样子了吗?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
灰白色的床上,男孩儿瘦弱的上身被绷带紧紧的缠绕,扣在他鼻息上的氧气罩里传出紧促的呼吸声。病房里安静极了,静到空气仿佛已经停止。
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泛起安详的笑容,因为他清楚,过不了多久他将重获新生,不用再被高年级的学生混子欺负,不用再被不可理喻的老师命令做那些高强度体罚,不用再被喜欢的女生无情的嘲笑,也不用再拖着一具被噩梦纠缠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疲劳过度的身体,更不用再被爸爸利用当一颗没有必要的棋子每天行尸走肉过着连家里那条狗都不如的日子——。
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很像的女孩儿,那是个美丽的天使,某天,她夭折了,就在眼前。
事前曾问爸爸,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存在?
爸爸眼神稍稍恍惚,他突然用力的握住男孩儿的肩膀,骨骼分明、粗犷的大手紧紧的抓捏,随后他放松了下来,以柔软的语气对男孩儿说道:“有啊,当然有,不过那是你死后在另外空间所展现的模样,你希望那个人出现在现实中你活着的世界里吗?”
不,不愿意,他当然不愿意,他还不想死,他还想好好的活着。
爸爸的嘴角又再次阴阴的勾起,他的脸像极了死神的面具,红黑一片,让人摸不清头脑。“爸爸知道你会好好的活着,对吗?”
男孩儿魔怔了一般,拿着刀冲了出去。
病床上的高一流锁紧了眉头,冷汗浸透了他的睡衣,额头上、眼皮处、两鬓处、脖颈处全附上透明色油光,仿佛他正在融化,也仿佛他正在消失。
只要他心中伤痛还存在,梦魇便会一直一直的,一点一点的吞噬他的灵魂,直到将他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