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遗失的课本
你听说过百慕大三角么?
那是一片位于佛罗里达半岛东南部的神秘海域,因为从古至今发生了太多无法解释的超自然事件,所以又被叫做‘魔鬼三角洲’。
几乎每一本名为《世界X大未解之谜》的地摊杂志都有它的传说,与之齐名的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都市怪谈:‘麦田怪圈’、‘美国51区’、‘尼斯湖水怪’、‘通古斯大爆炸’……
时至今日,我们已经证实这些玩意儿大多都是假的,是一些无良媒体故意编造出来的,博人眼球的噱头罢了。
尽管其中的确有一小部分是真正的未解之谜,可那又怎样呢?
就像百慕大三角一样,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一生都不会去到那里,所以那里发生的事就像是奇幻小说里的故事,看起来貌似很近,实际上却在次元壁的另一头,永远和你扯不上关系,对么?
不对。
因为在1999年的某一天,次元壁被打破了。
巨大的浮空舰自百慕大海底升起,数百年前被放逐的先民们重临故乡,向整个世界发出了一条消息:
“我们回来了。”
——这果然还是奇幻小说,对吧?
99年是个多事之秋,那一年,世界迎来了60亿人口日,欧元启用、澳门回归、土耳其大地震……如果真的有‘地球入侵’这种好莱坞大片里的情节,你为何从未听说过呢?
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我们都签了保密协议。
如今,20个年头已经过去,我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那些故事,那些曾确切发生过却无人知晓的故事,需要有人继续守护。
所以,我,在此提笔记录。
13年前,刚刚高中毕业的我还在为大学的生活费犯愁,每天打三份工,忙得就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那时的我疲倦而又迷茫,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也没有时间去思考未来。
如果没有那一天,我想我会像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一样,忙碌而又安宁地走完这一生。
是的,如果,没有,那一天……
那一天,是2006年8月23日,农历七月半,处暑,一个魑魅魍魉蠢蠢欲动的日子。
奔忙了一天的我回到出租屋,却发现家门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冰箱’。
就像奇幻小说里写的那样,故事主角某天遇上了命中的贵人,又或是偶然得到了什么天材地宝,总之,当平庸的生活出现异动时,命运的齿轮便开始转动了,新的英雄踏上征程,一步,又一步,自腐朽走向传奇。
我的传奇,便是从那个‘冰箱’开始的,只不过,
那时的我也如此刻你一样,并不知道……
我,就是传奇。
——少年,英雄的传说总是千秋万代层出不穷,因为对英雄的憧憬终将造就新的英雄,伟大的生命总会消亡,伟大的故事却依旧流传,愿这些故事激励着你,就如它们曾激励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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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米高的柱状体,外表包裹着硬纸板,正立在门口,恰好挡住了聂双回家的路。
纸板上贴着一张出货单,从上面的信息看,这东西是个冰箱,来自附近的一个家电卖场。
送货上门送错了?
这是聂双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大概三秒后他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谁买的,但既然送错了,那就说明买家住在附近,而这一片是即将拆迁的城中村,这栋楼是个摇摇欲坠老式五层公寓,整栋楼住的都是像聂双这样没什么钱的短期租户。
住这楼里的某人买了个立式家用冰箱,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退一万步而言,哪怕这东西真是楼里的某个人买的——聂双抬头看了看低矮的天花板。
嗯,这里是顶楼。
以聂双目前的收入,即便是在城中村也只租得起最便宜的‘屋子’,他住在阁楼里,没有邻居。
送货小哥是要有多傻逼的才会干出把一个冰箱送错到顶楼这种蠢事?
聂双是做过搬运工的,他知道这种大件的物品几乎不可能出现‘送错’的情况,因为这类东西在没有电梯的情况下上楼容易下楼难,而且一般都很金贵,碰坏了赔不起,若非买家在场,任何商家都不会擅自送货。
或许……是给我的?
他脑子里冒出了第二个念头。
接着又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有人给我送东西,算了,等会儿问问房东吧。
他把‘冰箱’推到了一边,掏出钥匙……
他又停住了。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作为一个孤儿,你清楚地知道不会有谁给你什么东西,但作为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你又清楚地知道这玩意儿出现在这里很诡异。
伸手摸了摸‘冰箱’上的硬纸板,他举起钥匙,划开了粘连纸板的胶带。
先看看是什么,如果真是某人不小心送错地方的冰箱,嗯,拆个包装又不犯法,况且我还是在楼道里拆的。
撕开纸板,聂双看到了银色的金属外壳。
伸手摸去,触感冰凉而坚硬。
敲了敲,声音沉闷而响亮。
不锈钢?
通常情况下,大型家用电器是不会使用重金属外壳的,这是一个资深搬运工的经验。
那些塑胶和轻金属外壳的电器,在搬运的时候也能把人累出屎来,重金属外壳,怕是要人命吧?
所以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刚才推开它时费了不少力气,现在又亲手触摸到它‘反人类’的重金属外壳,聂双大致可以断定,这玩意儿没有十个人绝对搬不上来。
如果再考虑到异常狭窄的楼道,嗯,这东西绝非人力可以搬上来的。
扯掉全部纸板,聂双终于看到了它的全貌。
两米高,半米宽的银色柱状物,浑然一体,没有缝隙。
简单说,就是个铁柱。
一张纸片在纸板间翩然落下。
致我亲爱的弟弟: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送上你的成年礼物。’
握着纸片的手,不住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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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90年代末,在一些二三线城市的房地产行业中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买五层,送六层。
当然,这并不是说买五层楼就送六层楼,而是在那个时代,公寓楼房一般只盖五层,五层之上还有一个隔热用的阁楼层,美其名曰‘第六层’。
聂双就住在那样的阁楼里,冬天还好,只要不漏风就不是太冷,一到夏天,那简直是地狱一般的世界。
风扇已经开到最大,少年光着膀子,汗如雨下。
他坐在床边,交叉的十指抵着鼻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冰箱,愣愣出神。
——姑且就叫它冰箱吧。
冰箱的底部装了滑轮,推进来的时候倒没花很大的力气,不过阁楼里的空间有限,无法立着,只能放倒。
但在放倒之后,有趣的事情出现了。
房东改装阁楼时,为了避免积水,特意将地板铺得略有弧度,完整的圆柱体放在倾斜的地板上,本该顺着斜面滚动,可这冰箱却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制住了,牢牢地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成年礼物么?
聂双兀自笑了笑,十八岁生日已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他在超市里给自己买了桶三块五的长寿面,回家打了两个蛋饱饱美餐一顿,然后对着窗外午夜的霓虹许了个愿。
没曾想到,这愿望真的实现了。
他攥着手里的纸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小桌。
那桌上堆满了书籍纸张,一部分是中学时代的教材,还有一部分是上了年头的报刊杂志,更多的,是向全球各大搜救组织投递的信件副本、从网上摘抄的调查报告、大西洋地区历年来的航运记录……
他探手,抓过最上面的那张报纸。
泛黄的纸张,脱落的油墨,这是一张七年前的报纸。
纸面的字迹因反复折叠而模糊不清,但对聂双而言,有没有字根本无所谓。
因为这期占据了整版的头条他早已烂熟于心:
‘本报讯,12月31日晚19时,虹光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梧桐号集装箱船,载员52人,装货4000箱,顶风由波士顿港出发,绕行巴拿马运河返回大连,行至百慕大海域时,由于风流太大,于23时30分返航,半小时后失去联络,经多方搜救,至今无果……’
这便是轰动一时的梧桐号失踪之谜。
在恶名昭著的神秘海域里,失踪了一艘船,这挺有怪奇小说的味道,对吧?
对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样的事情,这样真实的,记录在报纸上的事情,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都市怪谈罢了。
但对十一岁的聂双而言,它是晴天霹雳。
他的姐姐,在那船上。
一个,大他九岁的姐姐。
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从小相依为命,两人的感情很好,七年前,20岁的姐姐从职业学校毕业,成为了一名海员。
在那个时代,海员几乎都是男性,聂双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会选择这样一份完全不适合女性的工作,他只知道,因为女海员的稀有性,姐姐很快就找到了一份薪资不菲的工作。
1999年底,她第一次出海,就和那艘名叫梧桐号的大船一起,人间蒸发。
梧桐号事件在当时被定性为‘海难’,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搜救工作轰轰烈烈持续了一年,最终因为没有任何线索而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时至今日,除了海员的家属以及一些猎奇期刊杂志,几乎没有人记得当年的事情。
但聂双从未放弃,尽管他知道,海难这种事情,黄金搜救时间只有一周,一周之后,因为海洋环境的复杂性,找到失事船只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这不是海难。
聂双如此相信着。
七年过去了,内心的激愤早已平息,他已不再是那个十一岁的懵懂少年,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累积,调查的深入,他越加笃定,这不是海难。
而是‘失踪’。
要知道,这是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梧桐号更是一艘载货4000箱的超级集装箱大船,搭载了最先进的通讯系统,如果是真的海难,那么事前不可能没有任何端倪,事后不可能没有任何线索。
‘由于风流太大,于23时30分返航,半小时后失去联络’七年前的报纸是这么说的,后续的调查报告也显示,梧桐号的确在那天晚上十一点半向塔台报告自己正在返航,然而在半小时后,它的信号突然从地球上消失了。
那一刻,他们一定遭遇了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毫无征兆的,突如其来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才没能和塔台有任何联络。
七年了,他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投入了对真相的追寻。
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不管是组织还是个人,他求助了太多地方,尝试过太多办法,有人倾心帮助,也有人驱如蚊蝇,尽管最终一无所获,但是……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夜色渐渐降临了。
黄昏的夏日总是更加闷热,电风扇呼啦啦地转着,少年看了一眼地上的冰箱,又看了一眼桌边华国海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最后把目光投回了手中的纸片。
难道喜悦来得就这么突然,这么容易?
致我亲爱的弟弟: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送上你的成年礼物。’
很短的两行字,没有署名。
七年,实在太长了啊,姐姐的样子已经开始在他的记忆中模糊。
曾经的姐姐,对自己虽然很好,但终日里都在忙她自己的事情,学业上的,工作上的,细细算来,随着自己慢慢长大,和她相处的时间反而越来越少了,直至最后完全为零。
她有那么一点……一点神秘,最后也没能留下什么遗物,连照片都没有一张,所以聂双此刻根本无从判断这是不是姐姐的笔迹。
看到这张纸时,内心的第一个瞬间是震惊,接着慢慢化为了狂喜。
直到这一刻,那些喜悦也慢慢消散了。
这七年来一直奔波在寻找她的路上,有过太多的希望和失落,神经线条早已锤炼得粗大无比,脑子里盘算的都是‘合理么’、‘接下来怎么办’、‘这种猜测的方向到底对不对’‘哪里还有线索’之类的事情。
他不太像个18岁的少年,胸中找不到多少激情。
他放下纸片,起身踱步。
这事情很诡异,从各种意义上都是。
先别急着高兴。
聂双蹲身研究起冰箱。
最理想的情况,这张纸的确是姐姐亲手所写,那么她为什么不直接来见我?
反而送上一份已经迟了几个月的‘成年礼物’。
这不是她的风格。
即便样貌已经模糊,但记忆中的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她的轻声细语,她的一颦一笑,都清晰无比。
就如我如此珍视她一样,她也无比珍视我。
双手摸索着冰箱光滑的表面,聂双相信,答案就在这东西上。
终于,在把整个冰箱摸了一遍后,他找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地方。
底侧靠边的地方,有一处凹陷,因为很浅,所以肉眼难以察觉。
这凹陷的形状和大小……似乎是一个手掌?
聂双思索一阵,把自己的手掌按了上去。
仿佛有电流在指尖蹿过,他条件反射地抽回了手,然后,在一阵细微的机械声中,冰箱打开了。
中空的内部,看起来……就像个棺材。
聂双迟疑了一瞬,然后探手摸了摸冰箱的内壁,弱软而有弹性,似乎是某种胶质。
‘棺材’的一头放着一个全覆面的头盔,头盔下压着一本小册子。
他抽出册子,封面上赫然写着:
‘镜湖II型-第三代虚拟现实装置-编号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