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开拓者
“这些年阿兰蒂斯一直在往极寒冻域派人，想要在更北边的地方建立哨所，但二十六年来，从来没有人回来过。”
芙拉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一种聂双很难理解的光芒，就像是狂热的追星少女，又像是电视剧里视死如归的仁人志士。
当然，把追星少女和仁人志士放在一起并不合适，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两者之间是有一丝相同之处的。
不同之处在于，前者追逐的是虚妄的幻想，后者追逐的是可期的梦想。
芙拉，是哪一种呢？
“哨所里每年会有多少人加入那支拓荒队？”
聂双问道，其实他真正想问的问题并不是这个，而是……
“有四五个人呢，他们都会被授予‘开拓者’的名号！”
回答的时候，她的表情很兴奋，如果聂双没有看错的话，那种表情……
是憧憬。
“芙拉，你……也想成为开拓者吗？”
“当然！”她的眼中异彩连连，“那是最大的荣誉！无论在哪里，身着麻衣的人都会被人尊敬！”
“只可惜……”她叹了一口气，“我的技艺还不到家，每年只有哨所里最优秀的猎人，才能成为拓荒队的向导。”
果然啊……
聂双想知道的，是这支拓荒队的人员构成，是否真的是阿兰蒂斯为主，红石哨所为辅。
尽管在芙拉的叙述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但他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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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在听芙拉讲偏科教育那一段时。
聂双以为这是个自上而下的，高度集权的，封建社会。
因为愚民政策是统治者掌控下层的有效手段。
让平民百姓变得又蠢又笨，然后给出一条看似公平的，又细又窄的上升通道，比如授名考核这种东西。
不完全斩断下层民众向上的希望，只是每年给出极少的名额，把那些可能会有碍自己统治的聪明人弄到自己身边，洗脑他们，同化他们，将潜在的威胁变成现成的臂助。
这是历史上封建王朝的惯用技两。
如此一来统治就会变得圆融自洽，只要不发生极重大的天灾人祸，千秋万代并不是幻想。
但当她讲到拓荒者那一段时，聂双彻底糊涂了，或者说，以他现有的常识完全无法理解这里发生的事。
人之所以会歌颂勇气，正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有勇气。
在那些天灾人祸的年代，人就像是羊群里的羊，被恐惧所驱使，随波逐流，四处逃窜。
饥荒时，如果不逃，不去抢夺他人的粮食，你就会饿死。
战争时，如果不逃，不跑的比别人还快，你就会被打死。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直面恐惧，而那并没有什么卵用，羊群中有一两只黑羊发现了事情不对劲，站起来呼吁：
‘嘿，兄弟们，我们不能逃，得堂堂正正的面对危险，这才能解决问题。’
可在死亡的恐惧面前，谁能听到那样的声音，或者说，谁又能听得进去？
人有求生的本能，而对生的渴望让人变得懦弱，所以在人类的历史中总是回响着弱者的哀嚎，他们大多数人无法活下去，因为弱者没有这项权利，只有极少数的民族在真正能在生死存亡之际做到万众一心，同仇敌忾。
那无一不是最伟大的民族。
可即便是在那样的民族里，也不是人人都不怕死，同样会有奸诈狡猾之辈。
因为无论如何歌颂人类的勇气，‘畏死’这一天性永远无法改变。
这是个主观能动性的问题，是最基本的，生命追求生存的问题，如果在一个社会中人人都不怕死，那人人都会死。
连死都不怕，那是得有多傲慢？
——这不是单纯的‘不怕死’这么简单的事情。
奇境人将阶级分割得很彻底，尽管聂双在历史课上也学过不少社会阶级割裂的例子，但他从没见过这么彻底的。
从五岁时起，上下关系就已经确立了。
你懂的，得到授名者实质上应该是‘贵族’，而未得到者是‘平民’。
这本该带来极端的阶级差异，万恶的贵族势力驱使平民没日没夜的劳作，榨干他们的每一滴血汗。
历史上都是这样的，对吧？
可实际情况呢？
从芙拉的叙述里聂双不难想象，此时的奇境人正满怀热情的，如火如荼的开拓着这个危险而富饶的奇境世界。
无数的拓荒队自阿兰蒂斯出发，前往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
他们中主要的人员构成就是那些五岁时被选往阿兰蒂斯的精英，那些本该高高在上，吸血鬼一般压榨下层人名血肉的贵族阶层。
为什么反过来了？
为什么那些本该在阿兰蒂斯里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人反而一马当先，从事着最辛苦最危险的工作？
当然，并不是说这样不好。
如果这世界上每一个有能之人都尽心尽力去做有用之事，那自然是极好的，可是……
那样的世界太遥远了，起码聂双认为，在他有生之年，是看不到的。
直至此刻，聂双才明白，或许这里奇怪的偏科教育，并不是单纯的愚民政策，而是极端的‘实用主义’。
在这世界里，每一个人都被牢牢的绑在集体的战车上隆隆向前。
当英雄冲锋陷阵之时，无名之辈们并不是只能摇旗呐喊。
他们将成为英雄的臂助，胯下的骏马，手中的利剑……
某种意义上，这是个不存在阶级的世界，如果一定要说阶级，恐怕只有‘有用之人’和‘无用之人’的区别——不，连这个都没有。
想想看吧，连芙拉这样技艺娴熟的猎人也会羡慕红石矿井里的矿工。
“老师，你怎么了？”
芙拉的呼唤将聂双从沉思中拉回，他抿了一口鱼汤：
“没怎么。”
“我看你发呆很久了，是在想什么吗？”
聂双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只是单纯发了个呆。
可他当然不是单纯发了个呆，事实上，他现在一肚子的问题。
这个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会在会点出如此诡异的社会技能树？精英教育+荣誉至上，这像极了古典社会却又完全不同。
还有，这些奇境人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拓荒？这个世界真的糟糕到了不进攻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
但不管怎么说。
在某种意义上，奇境人，真的是一群可怕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