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邪林,白卫城外北八里,相互交错,如戈矛般的万千灰黑枯枝间,一众身影在穿梭。
汉子抖动的面部煞白,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乱了双脚的腾挪跳跃。
前方百步,鬼嚎般的风啸,紧贴崖壁,直穿而上。那声音,传入汉子耳中,却让跌跌撞撞的他,迷糊的大脑一时清醒,前方便是生的希望。
百犬狂吠,皮甲随行。刹那松懈的他,回身瞧上了那么一眼,及是一身冷汗,那犬牙上的黏液已近在眼前,随即而来的惨叫惊落大片本就摇摇欲坠的枯枝。
而此刻,白卫城西郭中街,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让一众路人驻足。
跪地的妇人旁,男人死相凄惨。无手的双臂,被束缚在其身后,该是死前的惊恐,定格了在了脸上。
男人身下的血泊相连着的两道淡蓝车轮痕,纵穿了整个街道。
当妇人哭声渐小,众路人方才隐约听见妇人口中的呢喃声,“咱家真的——真的再无仙物了——都——都交出去了——”
而与此仅相隔了一街的西郭北街,却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辆精致马车,在人群中,艰难前行。
“姐姐——”隔着车帘,小丫头很是兴奋。
“嗯?!”依靠在车内软榻上,轻触着双叶眉,翻动着琴谱的云络,淡淡地应了一声。
“姐姐,过来瞧瞧,这一路而来,竟是俊生俏娘,也不知为何,原先出门,怎么也不见这般多人?!”
“可是时节?!”轻翻琴谱,云络淡淡地问着。
“不是啦,只是寻常时日!”小丫头离开了车帘,悄悄来到云络身边,压低了声音,“姐姐——是不是都想着得那些仙物,还有——还有仙子而来的,定是了,那‘香’便那般神奇了,若是更好些的,那该是——”大眼睛眨了眨,小丫头一脸向往。
云络轻轻放下琴谱。
“前不久那城主妇人的《迎天下仙》,可是满城沸沸扬扬的,该是都在想着寻仙物,迎那仙子吧!?”
云络微微点头,“想来——该是那样吧!”
小丫头邪邪一笑,“姐姐就不想瞧瞧那仙子是何模样,还可得那无双的名头!”
“你怎知有仙子!?”
“嘻嘻——我可听说,那般多的仙物里,可是有好些都染着仙子血的,朱红色的血哦,如无仙子,那血又从哪来?!”
云络拧眉,“负了伤的仙子!?”
“嗯——嗯,”小丫头连点小脑袋,“想来是那仙子大战异怪,不幸负伤落了凡世——哦——为何打我?!”
“这些,都哪听来的,可别乱说!?”
小丫头揉了揉自己被轻拍的小脑袋,撇了撇小嘴,很是委屈,“那——那些都出了话本,只有姐姐不知而已!”
“瞧来,是错怪你咯!?”
“嗯——”小丫头憋屈的眼神直直瞧着云络,直至云络实在憋不住,噗呲笑出了声,小丫头方才又压低些说话声,“可也有人说,那是恶仙,是个男仙,是被罚下凡世的!”
云络收住笑容。
“听说,好些个城址都大震了一场,死了好些人,都是因那男仙而起!”
“为何男仙便是恶仙?!”云络不解轻问。
小丫头摇了摇头,“不知,他们是那般说的!”忽闪忽闪的大眼,又眨了眨,“我也想见见那仙人是何模样,兴许——兴许——”她耸了耸小鼻头,“我可不会在意那仙是个善仙,还是恶仙!”
“小妮子,当真敢想?!”云络笑骂。
“为何不敢——”小丫头理直气壮,“景王殿下就在眼前,还有何不敢想?!”
云络一时抿住了嘴角,撇开视线,望向了车帘,不再言语。
见此,小丫头吐了吐小舌头,知晓自己说错话的她,只得静静地坐回了云络身边。
雅致木楼,处处喧闹中,一白衣人低着头,悄悄踏上了木梯,快速到了三楼,直直穿过长廊,缓缓推开拐角屋门,随即又轻轻关上,躬身一礼,“城主大人——”
立在窗前,俯视下方街道上,那辆精致马车前行的王栋呈,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摆了摆。
“景王殿下确在那昔丝坊——”
过了半晌,王栋呈方才轻哦了一声,“想来这女子——”
“殿下拿军械一事相迫,大人何不将这女子——”
“罢了——”王栋呈轻叹,“就待殿下十日——”
“可,陛下那——”
喧嚣街面传来的嘈杂,让一时沉默的王栋呈心中烦躁。
“大——大人,想来陛下定会明了大人乃是千般无奈,那——那寻仙至今,仍无一路人马传回消息——而城中,各方都在抢夺那些该是遗漏的仙物,可所施手段有些——有些过于阴狠些,我们是否——”
望着精致马车拐过了街角,再也不见,王栋呈平息了下心中的焦躁,转身走向门,“无需管那些,本就人手不足,盯着便是。”
“大人——景王所属之人,也在其中。”
王栋呈脚步顿了顿,皱眉,“盯着,另有法宗,再有那女子,此外末枝之流,让他们去打打杀杀,不出乱子便可!”
“然——”
“为何久不见一只飞鸟,怪哉!”王栋呈轻轻呢喃后,碰的一声,门被他重重关上。
白衣人皱眉来到窗前,望了望天空。
而半里外的昔丝坊内,此时,后院的最后一道木门,被老妇人轻轻推开,随后的龙轩景突感阵阵热浪迎面而来,放眼,一丈余石锅旁,两健壮妇人弓腰站着,双手隔着长袖握着的长铲,正费力地翻弄着石锅中的木沙,那炙热的木块和沙粒,溅满了四周。
半丈外,一娇小织女,正垫着脚,吃力地将木桶中仅有的,百来个乳白果球,倾入不停转动的铁磨之中。
铁磨一侧,熊熊木火上铁盘中,正熏烤着被铁磨压制而出的乳白浊液。
腰粗的缸中,一阵白雾腾起,石勺中的浊液陡然爽新透亮。
绕开这些,更深处的夹室内,细而长、排成排的竹漏中,不多的液滴正渗入被爆炒过的,几近透明的木颗沙粒之间,那几乎不见的缝隙。
其中混杂的淡淡点滴木香,让人心醉。竹漏下方,那极细的、仅有的三五丝,垂摆着,直到落地时,方能成一丝。
百丝方可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