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茫,压抑无比。
哪怕只是抬头稍看几眼,早餐所带来的美好也会瞬间消散大半,而这便是雾涯市六月的早晨。
生命的活力在这里无法得以充分的体现,犹如感冒患者昏沉的大脑无法正常的品味生活的美好。大都市自然有着符合其本身的节奏,那些个快步而行的西装先生们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的木纳中却又透露着极其匮乏的优越,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水泥路上驶过,他们用于专注前路的双眼不自觉的瞄了一眼,微不可察的露出了一丝羡慕色彩,随即,顾不上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继续沉默的赶路。
要是公司近一点该有多好?
这是他们大部分人的第一想法,只有少数几个将希望放在了不久后的买车上,毕竟暂时对于这个社会来说,轿车因为昂贵的价格以及繁琐的操作培训算不上普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买的了的。
可惜自行车对于这些西装先生们来说,画风有些过于违和。
至于那些身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则是停了下来,怅然的深吸一口气,然后快速的踏起自己的那辆姑且还算干净的自行车。
所幸这并不是常态,至少对于南城的年轻人来说是这样,他们可以无忧无虑的上学,用知识来武装自己的大脑,用短暂但又漫长的学园时光来等待社会的快速发展。
雾涯市第一医院南城分院,三楼精神科内,“我没疯!快点放开我啊……小胖,你是应该清楚的,我没有疯啊!”马沐宿歇斯底里地低吼着,不断尝试着挣脱医生与“小胖”周半的拉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在将近一刻钟的时间里,在陆续赶过来的保安的帮助下,马沐宿被成功绑在了一张椅子上,直到这时马沐宿才不甘心的放弃了挣扎。
在他的一旁,三个人高马大的保安才莫名的松了口气,那名医生也趁此机会无声地叹了口气,周半则是不断的揉搓着自己发麻的胳膊,并时不时擦一下头上的不断冒出的汗。
“小胖……”马沐宿起了目光,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正在揉搓胳膊的周半在心虚中惊疑不定的想要上前,却被一旁的医生给拦住了:“这也是为了他好……”
接着,那名医生无声的指了一下被绑在椅子上的马沐宿,周半顺着医生所指的方向,又看到了马沐宿那隐藏在白衬衫之下触目惊心的伤疤,神情黯然地走到了外面的座椅边。
阴沉的光线,已经开始略有闷热的空气,让周半不禁闭上了双眼,思绪烦躁的他用肥胖的双手轻轻的揉着太阳穴并缓慢的开始吸气吐气——这是他从室友马沐宿身上学到的一种平复心情的小技巧。
这似曾相识的天气,这让他想到了一些刚开学时的事情。
………………
天空虽然无云,可是仍然不见太阳。
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进了雾涯市第一学院的大门,周围的匆匆行人,轻微惊讶了几下,便又匆匆步行而去,此时的轿车并不普及,但也不是什么过于稀罕的新鲜事物,对于这些将来前途一片大好的求学者来说,充其量只是多一个家里有钱的同学罢了,未来的事,还说不定呢。
这辆黑色的轿车最终稳稳地停在了雾涯市第一学院为数不多的停车位,打开车门,阴沉的光线,已经开始略有闷热的空气让初进大学校园的周半,忍不住抖了下肥硕的肚子,没有过多的言语,周半顺手提起旁边座位的两个大包,熟练地一手拎着一个包,和开车的中年男人说了句“我走了。”就头也不回的先去了报道处。
那辆黑色的轿车也未多做停留,很快就又稳稳地离开了,平稳中透露着一丝平淡。
接下来,周半按照由近及远的顺序交了所有的费用后,想着报道处的提示,走向了这所大学的宿舍区。
宿舍区并不是很大,但也不能算小,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但这确实是一个绿化优美的休息场所,与周围的建筑有着很长一段的距离,如招生简章里所讲的一样,确实保证了安静的环境。
周半三步并做两步走进了这栋中规中矩的建筑。
楼梯处一尘不染,地面上迎着阴天微弱的光略微可以看见一点有规律的潮湿,想来是新近打扫过的。
因为天闷的原因,周半人又有一点瘦的不明显,所以一路走过来,出了不少汗,没有丝毫的迟疑,他抬起拎包的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
可是谁能够料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动作,竟使他一下子重心不稳,加上地面有些潮湿,眼看着就快要从楼梯台阶上向后倒去了。
此时周半脑子里短暂的一片空白,只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重感,他本能的想要去抓旁边的扶手,可接着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抓着包。
额头上豆大的汗水猛的渗出,他看不清楚前方,眼睛里充斥着不清楚是泪还是汗的液体,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心里的那种说不出的失重感消失了,他惊恐而又诧异的再次睁大了双眼,缓和几秒钟后,他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健壮青年站在他上面的楼梯处,他看到了自己的衣服正被一只布满青筋的白皙大手死死的拽住,他看到了那名青年嘴角上一丝充满善意的弧度。
“朋友,一直拽着的话,我是很累的。”如春风般温和,同时又有着如夏叶般活力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上响起。
周半对于眼前这位救命恩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紧直起了自己的腰,调整好自己的站姿,直到这时,他才堪堪喘了口气,看着眼前就要离开的青年,周半快速的问道:“谢谢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青年的动作很快,在周半刚开口的时候,就已经走到了和周半所在位置相同的台阶,听到对方询问,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对方的眼睛道:“马沐宿。”
转而又补充道:“泡沫的沫,宿……舍的宿。”马沐宿本来想说的是“宿命的宿”,可是感觉在陌生人面前有一点装逼的意味,就忍住了这个想法,毕竟以后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我叫周半,刚才谢谢马哥你了……”周半也不管对面有没有询问,快速的说着。
马沐宿朝他摆了摆手,继续向下走去,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下个楼梯就能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
周半目送着他的离去,这时才感觉到一阵后怕,要不是马沐宿及时出现,今天怕是得交代在这里,他站在原地,叹息了良久。
“大伯,别走那么快呀,你生活费忘给啦!”楼梯下面传来了马沐宿依旧充满活力的声音。
………………
501宿舍内,周半望着另外两张早已铺好的床铺,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剩下的两张床中选好自己的那张,用熟练手法快速的铺好自己的席子和被子,整理好自己带过来的为数不多的物品,打算好了接下来要去商店里再买哪些后,就出了宿舍门。
这时,他刚好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过来,“马哥,你也是这层的?”
马沐宿手里攥着三张绿色的票子,揉了揉耳朵,仿佛刚从大伯的唠叨中缓过神来,“是啊,我是501的,你呢?”
“我也是,太好了,没想到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周半惊喜的说到。
“这样啊,那挺好的。”马沐宿想了想问道:“其他人来了吗?”
“好像还没有……”
周半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穿着单调中略有着一股土气的青年,拖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缓步而来,行李箱下的轮子在地板上不时的发出嘎吱的怪声,看着前面的两人,他礼貌地问道:“你们好,请问501在这里吗?”
“是的,我们就是501的。”周半和马沐宿异口同声的说道。
只见那人松了口气:“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接着,他抹了一把鬓角的汗水,笑着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胥睿,是个写作爱好者,你们呢?”
于是马沐宿又把之前的那番自我介绍说了一遍,周半也是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待三人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在宿舍里悠闲地等待着下午的课程时,那个早已铺好了的床铺的主人才姗姗来迟,他才一进门,马沐宿三人就听到了他气喘吁吁的声音:“朋友们,我改去外面住了……”然后他又满头大汗的收拾走了他自己的所有东西,临走还来了句:“不要想念我啊!”
“嘿,他倒是挺自来熟的。”周半不经意的说道,完全忘了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就这样,时间在三个人扯天扯地的闲聊中快速的溜走。
………………
过了很久,在医院里焦急等待马沐宿诊断结果的周半才渐渐从往事中回神。
看着眼前依旧暗沉沉的光线,周半忍不住从座椅上站起胖胖身体,开始在外面的走廊,不断地来回踱步。
漫长的一刻钟,终于度过,看着在保安陪同下走出办公室门的医生,周半急切的开口:“到底怎么样了周叔!我朋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名医生沉默了半响,“抱歉,他还是一味地说着奇怪的话,我也依旧没有弄明白他为什么会自残……”
医院很安静,周半仿佛听到了自己算不上均匀的心跳,保安粗重的呼吸声逐渐的在他的耳朵边放大……
天空灰茫,压抑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