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
那个清亮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这段时间里,这个声音的主人一直为叶凡治疗眼疾,药效还不错,起码眼睛已经不再疼痛了。让叶凡很是心服,这个军中大夫医术甚是了得。
“还好,只是眼前茫茫的,还是看不见。”叶凡端坐在行军凳上,任由那人拆去裹在眼部的药条,又一面仰头去感知外面的光线。
“那就好,要是还像以前那样,连半点光亮都感觉不到,反倒是坏事了。”那大夫笑呵呵的说着,手里的动作却是不停歇。
那日与青巫师大战后,大伙就抬起他送到医官处医治。当时叶凡疼得双眼都无法睁开,医官用了几味药,也只能勉强压制痛楚,等药效一过,眼睛仍然针刺般的疼痛,却是毫无作用。
过了几日,又换了这个大夫来医治。这大夫稍微一看,就说幸好中毒不深,还能治好,就拿手去抚摸了叶凡的双眼,也不知道那手上抹了什么药物,刚一摸上眼眶,就有一股清凉的舒服感,连带着疼痛都减轻了几分。随后又抓了几味药往眼中涂抹,又用布条紧裹住。只一夜,就感觉不到疼痛,双眼也能轻松的睁开,虽然还是一片黑暗,无法视物。
那大夫便安慰叶凡说,“这只是暂时的,之后就会慢慢好起来”。
或许也只是安慰的话语,叶凡心里如今像堕入了寒渊,生不起半点希望来。每日除了和徐定光他们闲聊一会外,其他的时间就独自一人在伤患小帐篷里继续修行《明心经》。也是因了眼伤的缘,反倒心无杂念,修行更加平稳,自觉修为上了一大截。
只是识海那团灰蒙蒙的本命物体,叶凡又用神识试了几次,再也没有显出什么异常来,方才悻悻作罢,但对于修炼更有热情了,也更加用心,只要有空暇,他就寻个偏僻地方开始修炼。总有一天,会打开那团灰沉沉的雾气,会再次看见父亲的身影……
眼皮瞬间感受到一股凉气沁入,打断了叶凡飞腾的思绪,他伸手擦去脸颊上泪水。
那大夫奇道:“怎么?眼里还疼啊?”
叶凡笑道:“不疼了,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大夫嗯了一声,道:“我瞧这毒气出的差不多了,今天就不用那么麻烦的缠布条了,不要急着用眼,晨间多出去呼吸树林的空气,木气养肝护目。自己多注意养护眼睛。估计过一段时间就能看东西了。”
叶凡乍听了这一句话,见他言之凿凿的对自己能恢复眼睛很有信心,不由地心神激荡,喜悦溢于言表,忙不迭地谢道:“多谢大夫了!”
“哈哈,他可不是那些寻常的大夫!”
这时,帐外传来洪亮而又爽朗的笑声,紧接着有一群人走了进来,领头那人脚步声很沉,似是一脚踩实了方才迈出另一脚,与其他碎碎踏踏的步子明显不同。
那声洪亮的继续说道:“怎么样?好些了么?”却是对叶凡来说的。
后面徐定光——他的声音自己可是再熟悉不过了——紧跟了一句:“这是指挥使大人。”说罢,又小声地提醒道:“没事,这是我大伯!”生怕他不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
叶凡闻言一笑:“知道,你别忘了,我以前可是见过徐伯父的。”
又听到那阵爽朗的笑声,徐家大伯满意的笑道:“是啊!老夫也记得你,都是熟人,不用那么拘谨,哈哈……你方才可是说错了,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大夫,而是玄阳观的仙师。”
“哎呀,徐将军过誉了,贫道只是行走江湖的小道士,略懂了些道法,可当不起仙师的名分,你们别认为贫道是骗子就成。”那个清亮的声音又响起了,似是印证了徐家大伯的说法。
这两人谈笑着,谁也没能注意到叶凡的表情,当“玄阳观”三个字从徐家大伯嘴里提起时,对其他人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三个字,最多也就是羡慕。可对叶凡来说,真是晴空一道霹雳,身子猛然一震,脸色阴沉下来。
原来是那些玄阳观的道士,原来是那些杀害师父的凶手!叶凡咬紧牙关,泪目欲泣,强忍着内心的悲愤、激痛,不停地告诫自己:冷静,现在可不是他们的对手!一定要冷静!又怕脸上的神色被人看出,赶紧把头低下,双手紧紧掐住大腿,努力的去压抑将要爆发的情绪。
那徐定光浑浑噩噩的哪里知道叶凡的心思,瞧见了好兄弟有些不对劲,自以为知道了点端倪,就调侃的笑道:“看,叶小鬼激动的都要哭了。”
只听徐家大伯呵斥道:“什么小鬼大鬼的!有这么乱七八糟的叫的嘛!”
这一出玩笑话,到让叶凡分散了注意力,装作面色如故,抬起头来,也挺直了腰杆,脸上绽放出笑容,出声道:“徐伯父,没事,我们平时也就这样。也是怪我,头一回遇到神仙一样的人物,竟然控制不住自己,激动了。哈哈。”这声音蓦地从自己的嘴巴里响起,仿似是有人附在自己的身上说出这样的话,让叶凡不住地感到恶心,尤其是对自己。
那玄阳道士笑道:“可别这么夸我了,再说我真的要飞上天了!”
众人大笑,又闲话了几句,那道士便告罪一声,径自走了。
徐家大伯等那道士走后,也拖了把凳子在叶凡面前坐下,笑道:“这真南道士听说大军再次遇到了巫师,特地从罗州赶来襄助的,倒是个很好心的人物。他们这些玄阳观道士,等闲的时候可不会乱跑,都在观里修道,参悟大道哩!”
叶凡下意识的挤出一点笑容附和着,也不知道徐大伯现在的神色如何,不过听这口气到有些很庆幸的意味,又听他说道:“……那天也是多亏了你,救下小侄一命,一直想找个机会感谢你,却不想拖到现在,实在是有愧,请你多见谅!”
“徐伯伯说的是哪里话,我和定光是多年的好兄弟,更别说现在是同在军中,在战场上更得彼此扶持。”
“就是,大伯也真是的,像是我武艺不通,全靠叶小鬼,啊不是,是叶凡兄弟才能保命似的。再说,那天我不也救了他们嘛,你看我都没放在心上……”徐定光言语不满地分辨道。顿时帐内众人俱是噗哧地一笑。
对面的徐大伯一时没了言语,叶凡不用看也知道一准是被那浑人呛的没脾气,好一会儿,才听到徐大伯冷哼了一声,叱骂道:“这混小子!不知道感恩,以为天大地大你最大是吧!滚到外面反省去!回头再收拾你!你们也都去外面看着他!”
又听徐定光不满地嘀咕了几句,掀开帐帘出去了。
叶凡听他那边的动静,又联想起平时的神态,忍俊不止。这兄弟向来都是如此,不知情的人多以为他是浑傻,可叶凡认为那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佛家说的大智慧,恐怕就是如此吧。
待众人都出去后,军帐内瞬时安静了下来。叶凡开始忐忑起来,猜测着徐家大伯借故将众人支走的真实用意,难道要问那天的情形?要说瞎蒙的,他能信么?要是不信,自己该编些什么话才能掩饰?越想越是狐疑。
对面徐家大伯似是在观察他的神情,也或许是想着别的事,谁知道呢。叶凡自顾地强装着镇定,一言不发,等着对方先行开口。
良久,徐家大伯才开口说道:“叶小哥,你是个好人……”
这一句话,让叶凡汗毛都竖了起来。听说书时,通常第一句起头,好话连篇的,那后面可真落不了什么好来。一下子神情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