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同拜见了自己的父亲,达兰仉柔也见过了他的家人。
告诉了他父亲他要娶亲的事,甘父高兴的不得了,忙着去告诉了夫人,夫人一听,高兴坏了,又问了他许多,还说:“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你就轻薄了她,如今又说想去游历,真是不像话!”甘同竟也害羞起来了,甘母说道:“让二位看笑话了,他也老大不小了,可就是没个主见。”甘同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也没娶个妻子,甘母以前还着急来着,现在看来甘家有后了,仉柔有着身孕不能喝茶,不过甘父甘母盛情,倒是想得周到,给他们以宾至如归之感。
“几柔姑娘落落大方,这位萧将军也是人中龙凤,小儿能结识二位,那便是他的福气了。”甘父说笑了,甘同笑话道:“父亲饱读诗书,怎还记不住嫂嫂的闺名呢!嫂嫂是蜀地人氏,母家姓氏为仉姓。”甘父笑了笑,仉柔他们并不介意,她还说:“仉字本就生僻,叔叔也可以唤我几柔!”诶,这可不行,甘父说道:“孩子的姓氏,不随祖宗,又该随谁呢!”仉柔受教了。“公子随和有礼,咱们都拿他当兄弟看待呢!”仉柔说话也不拐弯抹角,有什么便说什么。甘同想与父亲母亲商量商量与戴月的婚事,他们也不便听,就出去回房去了。
甘同房里。“这是好事啊!你要成婚了!”仉柔这股子机灵劲儿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达兰也拿她没有办法。
甘同似乎有些烦躁,“我本心想着与你们一同游山玩水,可是一想到她和孩子,总也不忍心抛下她们母子。”仉柔就挺着个大肚子说道:“你便是个君子,也是君子唯女子小人难养也!”他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哥哥嫂嫂就在府里住一阵子,等我把她们接过来,一切就都好办了!”仉柔如今这个样子,他们也需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若这个时候离开,在途中也实为不便。
戴月的父亲还真是不争气,李至才离开不久,邱纪是为霍州父母官,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戴戾一不小心撞在了枪口子上,库房里的银钱竟被挪走了一大半,邱纪把账簿翻阅了一遍,问:“戴戾,库房里的银两都去哪儿了?”戴戾是个久在官场里的人,知道许多东西都没有理由,所以他明白得很,“邱大人要查便查,与其问讯无果,倒不如仔细想想该如何破这库银空虚的案子。”邱纪强忍住心中的那一把火,“戴大人放心,邱纪一定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戴月虽然为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父亲担忧,可是她却要清醒,才能想法子帮父亲渡过难关,也算是帮自己肚子里的孩儿积福吧!
戴月的侍女采儿找来文房四宝,看小姐的样子,定是要写什么,便问她道:“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戴月在纸上写了两句诗:“丹萍古柏桦长虹,冷雁不出黄龙口。”采儿不解,又听得小姐吩咐道:“你把这个交给邱纪邱大人,请他往着上面这的地方去找,他会明白的。”采儿迷茫不已,便问小姐:“小姐,奴婢不明白。”戴月也不怕告诉她实话:“你也知道父亲一直不安分,正是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父亲这次被带走,就是因为库银之事,好在官差左旸告诉过我这事,我把父亲藏放银两的地方告诉他,希望他能看明白,也好看看能不能救下父亲性命。”采儿虽然听得不甚明白,可是她却知道一样,“小姐,你这是要害死大人讷!”她也是没有办法了,甘同不在,她只能想最笨也是最为折中的办法去救自己的父亲,采儿在府邸多年,戴戾是什么样的人她也清楚,可是就因着她是戴月的贴身侍女,老爷也还算疼爱她,“采儿,你快去吧!”她催促着采儿,采儿知道小姐救父心切,她都依她的话去做便是了。
“邱大人,这是小姐让奴婢交给您的,请大人按着这里面的地方去找大人想要的东西。”采儿把纸递给邱纪便离开了邱纪还想问她些什么也不能。
邱纪是本地人,自然知道她所指的地方各是何处。
至于丹萍,他也知道是什么地方,只看他带着人去往西市的河口,那里的水面上的确浮着很多的丹萍,银两想要放在水中,那也一定是有箱子装着的,他很聪明,沿着河街一路细查,果然在一棵柳树下边发现了一条粗长的绳索,插入水底,他让人过来把底下的东西拉起来,拉出水面,果然是一个大箱子。
“大人,你看!”这可是几百两白银呐!可是他很好奇,这里居然没有人注意到这根绳索。就算奇怪,也说的通,有谁有事无事往着河街走,即便是为了捕鱼,这绳索还可以套在渔网上撒在水底,任由他人再聪明,也想不到会有人把装有银两的箱子放在水里,这么大的一个幌子,却最终不能逃过他的慧眼,要说轻松嘛,那也是因为别的绳头处都有渔人,就这处绳头没有人收网,他自然要格外留心,谁知这一留心,就让他给找着了,苍天不负有心人,这个地方的找着了,那就可以回府,看看这位戴大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看着这个箱子,戴戾也无话可说,既然他能查出来,也算他的本事,他当然不会知道邱纪手中的东西足以让他找到剩下的银两,若是他知道了是自己的女儿给了邱纪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把银两就藏在官府里边,只怕谁都不会查这个地方,还得多亏了这句“冷雁不出黄门口”,这句话可是帮了他大忙。库房里的银两看似少了,可是前面也说过了,邱纪查的是账簿,账簿上记的未必与库房里对得上号,难免有出入,也怪他一时大意,才想不清楚其中的关窍,再派人到库房里仔细数来,又凭空多出许多银两来。
都查到这个地方了,看来戴戾也认了!可是他还想看着他把这最后一笔银子找出来,他才甘心服气。
邱纪要弄明白这“古柏桦”和“长虹”具体指什么地方,还真有点儿不容易。
不是这两个地方难找,相反他们很容易找到,可是去了以后并不如意,没有他们要查的,这就有些棘手了。
柏桦林,长虹阁,他们都去了,可是空手而归那就让他难堪了。
赵恒让章超去镇守蜀中一带。
章超找来仉柔的族人,问了许多,这才把他们送回去,就听见手下来人说:“大人,仉柔的舅舅来了,说是想要见您!”
章超在后堂见了他,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柔儿在我身边待了十二年,她总也有孩提的心性,这倒是一点都没有变的!”仉柔的舅舅说,章超见过仉柔,也很喜欢她,便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又说道:“从前听她说起,舅舅文武双全,更是万中无一的温柔男子,今日得见,果真舅舅如此让人亲近。”
章超不大会说话,可是这一句也是他的心里话,“柔儿可是遇上了一位世间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大辽国将萧挞凛,身份尊贵,名扬四海,可惜章超没有这样好的福气,只能是巴巴儿地望着,希望她能够平安喜乐。”
舅舅也是个直爽人,“你也是个痴情的人儿,柔儿看得入眼的男子,那必定是柔情似水,举世无双。”
“公子眼光独到,柔儿能得公子如此赏识,真是好福气!”只是他也多年不曾见过仉柔了,便问他:“舅舅也有七八年不见她了,不知公子可否明白告知?”章超很乐意告之。
“柔儿早已为萧大将军诞下龙凤双子,福慧双全。”如此说来,他这个做舅舅的也就放宽心了!
“公子喜欢柔儿?”他是一问,也没有别的意思,章超的眼神何等深邃,这份情意让人一看便知道他的情意深浅,“公子的眼睛里,柔儿亦是你的天上人间!”一语中的,章超只想着能有一天在她面前亲口告诉她,只是舅舅的这句话说得却让章超耳根子红了起来,舅舅全都看在眼里,“便是来日你不告诉她,舅舅也要做主告诉她。”
这个时候,出去的鸟儿也都飞回来了,“天儿也不早了,我送舅舅回去吧!”
舅舅说道:“公子留步。”他的手轻轻地把章超往后推了推,便自己离开了。
“怎么样了?”仉柔这个孩子迟迟不肯落地,达兰心急如焚,他真想冲进去,可他是个男子,甘同的父亲看他着急,拉了他坐下,安慰道:“孩子见着自己的母亲受此磨难,心中也盼着早点落地呢!”
甘父又道:“里面有夫人,你还不放心么?”甘母在里面也是束手无策,除了看着弄婆们忙来忙去,她什么都做不了,仉柔此时脸颊上的汗珠焉知不是她想要拼命生下这个孩子而付出的努力么?
一盆盆的热水,一张张的热布,擦拭汗珠,弄婆的再三鼓励,她咬紧牙关,用尽力气,只盼望孩子能够早点出世,她只觉得这个孩子比生双生子更痛,“好痛……”呻吟着,用力着,“好痛……”弄婆口中的“姑娘,再使点力,来,再使点劲儿。”重复着这一句。
仉柔使劲越来越弱,更是对甘母说道:“夫人救命。”她这副样子,甘母何尝不是百般的心疼,她不愿看下去了,她出了屋。
“你说说,这好好的闺女,为何都要走这么一遭呢!”甘母不痛快道,“夫人为我生下这小子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生孩子是大事,你今天陪着柔儿,赶明儿甘同还得让夫人陪着月儿这个孩子呢!”甘母说了一句让甘父不曾想到的话:“你也就那个时候卖些力罢了,生孩子不还是我的事吗!”甘父憋红了脸,道:“夫人饶命,为夫最怕听到这样的话了,不干净!”
甘母不悦道:“哪里不干净了?”甘同还不赶着出来圆话:“父亲母亲为我这个儿子操劳半辈子了,大半生都已经过去了,孩儿以后一直陪在您二人身边,让你们享天伦之乐。”
甘父还不得让甘母坐下来,说道:“我与你母亲都老了,就等着月儿生下孩子,便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甘母这才点点头。
孩子虽然生了下来,可是里面的话却让达兰不愿意相信,“夫人生下这个孩子,已是万幸,可是万幸之中难免有不幸,夫人以后再要受孕恐怕难了!”医者的话,不知道仉柔该对达兰说些什么。
达兰给她喂了药,又把孩子抱给她看过,她说:“千辛万苦孩子总算是生下了,便是再不能生了,这日子也还要过下去。”仉柔要他抱着她,达兰依了她的手,“咱们不生了!”达兰的温柔体贴便是对她最好的温柔乡,“我这一辈子,都要醉倒在你的温柔乡里。”她对他说。
“达兰,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便是嫁给你,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便是有你陪着我拍遍江山,哪怕是说走就走,我都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就算她不能走遍山川四海,她也不会失望,“若是真到了那么一天,我们都要完成彼此的使命,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看着他们出人头地,儿孙满堂,那就够了!”甘母进来了,责备她说:“瞧你这丫头,说的什么糊涂话!”仉柔笑了笑,说:“阿母说的是,柔儿说错话了,以后再不提这样的丧气话了!”
“咱们以后不生了。我就陪你守着这四个孩子。”达兰的话,让仉柔心醉。
戴戾已经被投入牢中,戴月提着食盒去看望自己的父亲,这些个下卒都是识得她的,邱纪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进去。
“我也是仁至义尽了,他若是幡然悔悟那自然最好,他若执迷不悟,也别怪我手段急。”邱纪此刻的心思就是想着早点立功,县府走卒说道:“大人上任不过七月,已将东西治理有方,百姓们安居乐业,食尤饱,力尤余,倒不如趁此机会收编强壮的男子,充盈军队,也可让那些终日里无所事事的人有个事可做。”
邱纪思忖一二,倒是觉得此话有理,说:“平添之后,亦能两全;平添之好,何乐而不为呢!”
狱中黑暗幽深,她怀着身孕本就辛苦,来到狱中更是百般的不适应,可是她见到了父亲,心里也就安定了。
两人隔了一扇门,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月儿,父亲是命数到了,你要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来年给我上坟的时候,我看见他也就安慰了。”戴戾是死也不会说出剩余部分银两的下落的,“你去找城东西山坡的徐捷,他会告诉你银两的下落。”
“大人,城东西山坡。”邱纪是知道这城东西山坡的,满坡的草寇,邱纪愤怒之极,拳头打在了墙上。
邱纪当然不会只留她一人在里面,既然放她进去,那就是须得听出些什么来的。戴月一介女流之辈,不能想到的还有许多,何止这一件事。
“父亲本可安享余生,却为何又要剑走偏锋,一错再错?”戴月恼怒这个不争气的父亲,可是她自己也十分的不争气,“母亲已经离开月儿了,难道父亲也要弃月儿了吗?”她泪眼朦胧,她击打着铁锁,“放他出来……放他出来……”她哭着打着,可是没有半分用处。
西山坡上的人此刻正在饮酒,满坡的人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也不知在庆贺什么大事。
却听见当家的说:“儿郎们,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这话从何说起?
他笑了笑,说:“戴戾这个老东西,将银两交给咱们看管,那是看得起咱们。”他又提高了嗓门,“不过,他不争气,让那新官邱纪抓住了,此刻人就在狱中受罚,只要他一死,这嗟来之食可就是咱们大家伙儿的了!”兄弟们个个都大叫着:“好!好……”
他这股得意劲儿或许太高了点吧!
邱纪他们的脚步得有多快呀,此刻人已经到了西山坡脚下,他们抓住了时机,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满坡里不过百余人耳,且教我将他们一网打尽,无路可逃。”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走卒,动作轻疾。
真可谓是一场血仗,刀光剑影,血溅当场,有多少人丧命。这寨子里的尸身,血淋淋的,真叫人看了害怕不已。
银两已经少了许多,“大人,戴戾一案水落石出,可是剩余的银两也是让这帮贼人给散尽了!”
不巧,来人禀报说:“大人,戴戾在狱中咬舌自尽了,戴月姑娘也不知身去何方!”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
邱纪本该高高兴兴的,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想着从前戴戾对自己也不错,二人称兄道弟,来往也不少,可是今时今日,他就这样去了,他心中是不舍多于责怨。
他一身的罪业不比戴戾的少,他本想善待戴戾的家人,可是派人去接戴月的时候,花落人亡。戴家算是落没了!
不过几月,宋宫就出现了这样一段场景。
李至禀报说:“皇上,霍州县令邱纪请旨告老辞官,还说自己罪孽深重,不配为官。”
皇庭金砖碧瓦,辉煌金碧。宋真宗赵恒对邱纪的评价传尽皇宫:
有生尔者,知也之故,桎梏方宇系索命追魂,花落人亡系忠君不报,魂魄也,降权也。
不日,赵恒的旨意传达各级官员,文官之用过于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