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到来的一阵吹风,池中止水泛起波光粼粼,仉柔的心中亦是盼望夫君早归。冬日里的阳光,竟让人有一丝凄凉之感,花径之下,闲引鸳鸯,倚栏而看,格外出神。
“母亲,您的发髻都歪了。”錯儿来了,见母亲这般出神,“錯儿长大了,也长高了,母亲在等你的父亲,盼望他早些归来。”錯儿知道母亲伤心,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母亲终日沉湎于父亲亡故之痛,伤了自己的身子,也伤了孩儿们的心。“母亲,都已经是春天了,红杏也有花蕊了,你看。”錯儿为人子,必得担起大任,“父亲不在了,还有儿子。我虽不比元儿明儿是母亲亲生,可是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儿子没齿难忘。”仉柔是该醒过来的时候了,那日看见他的尸身,她的天已经跨了,可是她答应过他,她要好好活着,她要以江山赠他倾世情缘。
她不得不振作,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她要往前走,不论前面的路有多困难,她都要毫不退缩,她所下的任何一个决心都是为了达兰,她要报仇,为自己为达兰报仇。
仉柔去见了萧后,“姐姐,我要报仇。”这么多年了,赵恒对她仍是念念不忘,自从他班师回朝以后,一直有向萧后提出索求仉柔为妃,还为此昭告天下称辽宋为兄弟之国,尊萧太后为叔母皇太后。萧后见仉柔如此坚决,她只是可怜她,“你若真这么做了,那你的孩子们今后的前程还要不要了?”仉柔知道她的决定是多么大的一个错误,“为了我自己,我是一定要这样做的,还请姐姐成全。”今后萧后就得照顾好他们的孩子了。
赵恒听说萧后已经答允将仉柔嫁入宋宫为嫔为妃,心中甚为欢喜。寇准自澶渊之盟以后,也渐收锋芒,对皇帝的许多事已不再过问,更多的是听之任之。如此一来,王钦若、丁谓二人在朝中的势力更加庞大,好在寇准还是看清局势,也知道他二人不敢胡作非为,总是以国家为重。
郭皇后虽然无力阻止皇帝纳仉柔为妃,也多次请求寇准上谏,皇帝不听,寇准也是应对之间力不从心,多少有些不上心。皇帝还以此为由对郭皇后大加斥责,郭皇后被禁足,不过半月,听闻皇后小产,赵恒才自觉有些过于苛责皇后。
“皇后身子不济,纳妃的事,还是缓办吧!”如此仉柔进宫之事拖了下来。皇帝为了安抚皇后,这些日子一直陪着皇后,“朕自知对你不住,可是朕对仉柔的情谊并非一两日了,皇后也要阻拦吗?”皇帝这样说,郭氏也知道为拗不过皇上的心意,也只能说:“臣妾敬听皇上天命。”郭氏已知自己不久于人世,不如趁此对皇帝说了也可,“皇上,臣妾还有一事,想请皇上成全。”赵恒应允,郭氏说道:“寇相曾私下告诉臣妾,皇上若要纳仉氏为妃,因着皇上瞒下刘娥之死,刘娥的父亲也不知道,所以想请皇上同意,让她……让她以刘娥的身份进宫,以免让人诟病说皇上……”郭氏思虑周祥,皇帝也算是同意了寇准的做法,如此他只需修书一封,告诉大辽萧后此事便可。“皇上,再抱一抱臣妾,好么?”好。赵恒抱着皇后,这是他最后一次抱她,“臣妾自知无福陪伴皇上终身,连咱们的三个孩子也未能保住,臣妾福薄,不能再侍奉皇上左右,还望皇上保重自己的身体,臣妾只愿来世再与皇上做夫妻。”郭氏病故。
“仉柔接旨。”宣旨的太监宣告:“辽女刘氏,持恭淑慎,端慧聪雅,敦睦仁嘉,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铭妃,钦此。”
后妃皆在,晓谕六宫。“真是讽刺,才丧失夫君,便对皇上投怀送抱,还是宫中位分最高之人,如此德行,她也配!”不管她是谁,仉柔都记得她说的话,皇帝自是没有听见这句话的,如今仉柔入宫,皇帝钦此端阳宫,这等待遇不是人人都受得起的,后妃心里的不平那也看今后吧。
“这端阳宫,你可还喜欢么?”赵恒只想宠爱她一人,“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朕就是要学唐明皇,独宠你一人。”这样的话换作是旁人一定高兴,可是仉柔不是为这来的,她要的是夫君,她如今只要赵恒对她专宠就够了,“皇上要做唐明皇,臣妾岂非要做红颜祸水,要叫皇上从此君王不早朝?臣妾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更怕后妃间的相互算计谋划。”端阳宫富丽堂皇,奢华无比,可即便再奢华,再是美轮美奂,于她而言,也不过是浮云而已。“只要有朕在,谁敢谋划谋害朕的宠妃,朕绝不放过。”仉柔这身装扮可谓是后宫第一美人,艳丽无比。“柔儿,朕陪你去见太后。”是啊,她已经是妃子了,是得去见太后。
太后宫中,“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仉柔知道宫中规矩,请安贵在有心,她的心意已经到了,太后让自己的贴身侍女扶她起来,“铭妃娘娘请起。”“谢太后。”又挪了凳子过来,皇帝与她一同坐下,“臣妾已是皇家人,太后就是母后,孝礼不可废。”她亲自端茶倒水,“太后请用茶。”她的恭谨让太后找不出一丝错误,太后接过茶水以后仍在打量铭妃,太后放下茶杯,说道:“起来吧!”仉柔才免礼起身。
“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大宋的妃子,皇帝的妻子,可不要做出什么错事。”太后在警告她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自然也知道,“刘娥谨遵太后懿旨。”这就很好了,“你能知道自己是刘家的女儿就已经很好了,你要记住,你的父亲不再是仉姓,而是刘氏。”太后的教导她铭记在心,绝不敢忘。“还有,哀家知道你已无福生养,只是你还年轻。”太后想了一会儿道:“从前侍奉你的丫头是凤云,她与哀家也算同宗,就还让她进宫侍奉你。至于再要挑人,哀家看竹若还不错,她是先前侍奉元德皇后的人。”“臣妾多谢太后安排妥当。”太后再最后叮嘱一句:“你如今的位分在宫中最高,哀家也想着,皇帝后妃子嗣无多,哀家记得,皇帝去岁新纳了一个妃子沈氏,因着她年不过十六,尚不懂男女之事,故而搁置了下来,如今想来也是可以召她侍寝了。”太后看着皇帝,“皇帝以为如何?”赵恒知道母后这般心思是何用意,仉柔不会只是铭妃这样简单,既然太后这样安排,铭妃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太后圣明,臣妾再年轻不懂事也知道无福生养是大事,皇上身体康健,沈氏又是头一次,臣妾很愿意体谅。”太后很是欣慰,难得铭妃如此体谅,她也试探得差不多了,皇帝也陪仉柔回宫就是了。
“娘娘,您看皇上他。”苏元对这位皇帝实在是没办法了,打从太后宫里回来以后,便自斟自饮,这都醉倒了,还怎么叫人侍寝呀?仉柔自有办法,她命人把皇帝抬进了端阳宫,“诶,娘娘,太后是让沈美人来侍寝的,您将皇上抬去端阳宫,那沈美人来了奴才该如何向沈美人交代呀!”仉柔只说:“本宫今日才进宫,洞房花烛夜却将夫君推给旁人,若是苏公公,你可也愿意?”如此一问,苏元倒不好反驳了,仉柔是聪明人,“苏公公,去请沈美人到端阳宫吧,本宫不回去了。”
仉柔何等聪明,知道这是太后的意思,她有多大的胆子敢违背太后的懿旨,只要她能做好这件事,她在这后宫中的地位那就是稳的。
这一夜,沈美人在端阳宫侍寝,仉柔在河边坐了一夜。
皇帝醒了,发现自己在端阳宫,又看躺在身边的人是沈美人,“怎么是你?”沈氏娇媚道:“皇上以为是谁?臣妾奉旨前来...,臣妾侍奉皇上更衣吧!”沈氏难免害羞,皇帝到底还是为她穿上衣服,说:“以后这端阳宫就是你的了。”至于铭妃,他会为她找一个好地方。
为着沈美人搬进端阳宫的事,铭妃无处可去,太后便把她留在自己宫里住了下来。
“皇上爱重臣妾,臣妾心里明白,只是皇上,铭妃娘娘刚进宫不久,宫中便又多了一位德妃,臣妾实在害怕,若是哪日失足,臣妾恐遭横祸。”沈氏年轻貌美,赵恒自是对她多出几分宠爱来,仉柔日日在太后寝宫不愿意与皇上相见,就这样耗着堵着心。
太后这日与仉柔说话,“德妃年轻,生儿育女便是她分内之事,等她在宫中待久了,母凭子贵,子凭母贵,都是好的,哀家孙儿不多,你一人在宫中无依无傍,无所依靠,哀家想,把孙儿们都接过来,让你们母子相见。”仉柔并没有太大反应,这世间之事,早已是风轻云淡,再有,“哀家偶然听得先帝说起,辽太后手中有宋朝公子。”别的仉柔倒是可以不不理会,只是太后提及先帝,心中倒动情起来,“先帝曾说过,'朕寂寞。'太后是否一样?”仉柔这样问,太后知道先帝的意思,只是事已过去多年,“旧梦依稀,往事重提,先帝宠爱贤妃,我又何尝不是羡慕,嫉妒,可是我不恨她。俗家有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哀家也想,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先帝宠爱贤妃多年,也正是那一夜,贤妃临了之际,皇上早早就睡下了,不曾探望。咱们都是可怜人,何从生恨!”往事不过是过眼云烟,太后已经是太后了,什么都不重要,即便如今太后寝宫富丽堂皇,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仉柔虽然年轻,却也懂得许多道理。“太后可曾听说,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就完了。”太后笑看着她,说道:“不错。那么今后的路,还得看你自己走。”太后站起来拍了拍仉柔的肩,便走开了。仉柔以余光看了看太后拍过的地方。
“竹若,接孩子们过来的事,两位太后都已经安排好了,等他们进宫了,就来告诉我便可。”仉柔今日听了太后一番言语,似乎有所触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再无情,也不过是想报一箭之仇,可是天下长安更是她所期望的,她知道他期望,赵恒也期望,天下人民都期望举国合欢。
“娘娘历经人情世故,如今一言一语,合乎常情人理,不再是当年奴婢认识的那个仉柔了。”竹若也看出来了,仉柔对她的话也只是付之一笑。
“皇上万福金安。”仉柔见赵恒过来了,施礼道。赵恒拉她起来,那双手,那个人,再温暖,再多情,仉柔不会动心,只是也没那般怨恨了。
她只是一个女人,尽显她的宽和大度即好。“德妃居端阳宫,那么皇上可也想好了臣妾居住何处?”唔,也是该新建居所,请铭妃入主。
“朕本想,扩建宫城,迁走一些百姓,无奈朝臣上议,极力反对朕这样做。柔儿,你给朕说说,该如何抉择。”赵恒对她用情至深,言情语色无不温和从容,宛转如玉。“臣妾想起那日将皇上送到端阳宫之后独坐的小地,那儿很适合建造居所,皇上以为,如何?”这样也好,她自己提出来,总好过皇帝亲口问她,“你今日对朕到底是有心了,平日里对朕总是格外淡漠,可是朕就想你在。”太后也告诉了他已派人将孩子们接过来,“以后你住的地方,便会有四个孩子,朕会视如亲骨肉,做一个慈父。”仉柔靠在他的肩上,轻言道:“还有皇上的侄儿。”两人从来没有这样亲密,赵恒想与她行夫妻之礼,仉柔却说:“皇上,这是在太后宫里,臣妾不敢。纵然太后不介意,可是传扬开来,大约也是伤了皇家体面,让外头人说咱们宋宫不知礼仪大方,所以臣妾不敢悖逆祖制宗法。”也好吧,等宫室建造好了,她搬进去了,二人再好好的行夫妻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