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这位传奇人物,也渐渐进入皇帝眼中。你说这范仲淹,大中祥符八年,以“朱说”之名,登蔡齐榜,中乙科第九十七名由“寒儒”成为进士,被任为广德军司理参军,掌管讼狱、案件事宜,官居九品。鉴于已有朝廷俸禄,范仲淹便把母亲接来奉养。天禧元年,范仲淹以治狱廉平、刚正不阿,升为文林郎、任集庆军节度推官,便归宗复姓。
这次中秋家宴,皇帝也邀了他一同入席,寇准等人自然也不能落下。
“今儿是家宴,朕把你们都邀进宫里来,一来在座的多有政见不合者,朕想让你们说说心里话。二来,朕也想告诉你们一件大事,六皇子赵祯已经八岁了。”皇帝喝完手里的这杯酒,站起来道:“朕今日就立他为皇太子,诸位爱卿有无异议?”“臣无异议。”寇准率先答话,再是齐祝:“恭喜皇上,恭喜太子殿下。”各位也都饮下了这杯酒。赵祯拉着仉柔的衣裳,红光满面,两眼炯炯有神,说:“母亲,我也要喝酒。”这话让皇帝听见了,笑了出来,说道:“你也长大了,是该喝酒了,来,道父皇这里来。”仉柔摸了摸他的头,轻轻推着他上去,他看了母亲一样,洋溢着便上去了父皇那里,皇帝也摸了摸他的头,“我大宋男儿,不错!”皇帝大约也是真高兴,说话也就大声了一些。
范仲淹按位列排座,自是上不得台面,一角的他喝着闷酒,旁边的官员倒是有说有笑的。小孩子是坐不住的,所以格外好动,在集英楼里面跑跑跳跳,倒是碰到了他的手,自然酒杯也摔了出去,宴殿倒也安静了许多。“苏元,快,给范大人换一杯酒。”皇帝可不能怠慢了他,好一个风流才子范仲淹,皇帝待他如此客气,不少官员私下里对他议论颇多,说是皇帝偏宠于他,后妃们也是看着皇帝怎样对待这样一位官员。
仉柔原也是很赏识范仲淹的,便也敬了他一杯酒,“大人,臣妾敬你。”仉柔喝了酒,把赵祯叫了过来,“祯儿,去给范大人敬一杯酒。”范仲淹对皇后也是有所耳闻的,皇帝许她干预朝政,仅凭这一点,皇后这杯酒他就得吃下,“谢皇后娘娘,谢皇上。”仉柔点头一笑便入了座。
皇后凤仪万千,端庄稳重,从容典雅,如今脸上当真是没有了当年的童稚,意气风发更是她如今的风貌。烛火也掩盖不住她的光芒,明月也遮不住她的光辉璀璨,耀眼繁星,终是不如明星一点,大约也只有仉柔了吧!
范仲淹只是太年轻,敢上书别人不敢上书之言语,难免受打压,难免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你且看看,他身边的官员大都是做官久了,久经官场风云,所见所识远过于他,年轻容易意气用事,不计后果。
日子缓缓而过,春秋岁月,焕然如斯,宫里太平了许多。
只是皇帝身子越发不大好了,皇后虽也时常陪着,但不知是皇帝觉得仉柔日日在侧伺候的有些厌烦了,这几日就连皇后送来的吃食也不肯用一些。
仉柔无计可施,倒是想起自己已经多年不曾下厨了,宫里的小厨房皇后用过一次,就再没用过了,如今也该是用起来了。
仉柔和竹若还有几个小宫女在小厨房忙活。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到了冬日里,皇帝穿着貂裘还赶着往她这里来,苏元更是一路小心搀扶,生怕皇帝摔着了。
仉柔穿着貂裘不好活动,便要脱了貂裘,再要动手时,皇帝过来了,给她披上貂裘,又将自己的黑色貂裘给她披上,天寒地冻,若是冻着了他会心疼的,仉柔回过神来,看着皇帝,皇帝却像变了一个人,这容颜竟有几分像先帝了,“父皇?”仉柔不自觉便唤出了口,赵恒抱住她,“柔儿,是朕。”还是熟悉的声音,“皇上。”
仉柔想起了昔年与先帝在杏岚的一幕,二人大约也是这样郎情妾意,只是当日仉柔无心,谁曾想再入后宫时,她也会为了先帝而心动,世事无常,连她自己也无法预料,心境已在改变,心里装的人越来越多,先帝,达兰,阿卢里,王超,傅正,太后,潘皇后,郭皇后,刘娥,寇准,辽太后,辽皇帝,那些害过她的人,她还过的人,一个个人影从她身边流过,而皇帝迟迟不肯流过,可是最终,即便忘却了所有人,达兰,先帝,还有赵恒,这三个人此刻在她心目中却是无比的重要,似乎永远不会消散殆尽。
皇帝说想去杏岚看看,杏岚已经长高了许多,长大了许多,积年的风霜雨雪,杏树越来越粗壮,在风雪之中屹立不倒,拔然挺立。
雪渐渐又下了起来,一干人等在风雪中走过,身临其境,似乎与当年先帝在苏元的搀扶下进入杏岚没什么两样,皇帝,皇后,苏元,奴才,宫女,并无分别。
“今儿是二月十九,皇上你看,去年的杏树是不是又长高了一些?”仉柔记得先帝口中那句诗,“停翠梭兮卷霜縠,引鸳杼兮割冰绡。”“这是王勃的七夕赋,七夕,是牛郎与之女相聚相离的日子,柔儿。”皇帝的泪花闪烁,怕让仉柔看见,他便不时的眨眼,仉柔却望得杏树出神,皇帝想抱一抱仉柔,却没有力气,他坐在了雪地上,不让苏元拦着,看皇帝躺在雪地上,仉柔又想起了当年与达兰初次相见时的情景,仿佛一切近在眼前,从未离去,回忆过去里的种种,那些最美好的时光,达兰给她的,皇帝给她的,甚至也不乏先帝给她的,“皇上,让臣妾再抱一抱你好不好。”她已经没有勇气哭了,若是哭了她只怕会收不住。她也再不能抱了,还和从前一样,她摸了先帝的肚子,温暖烫手,还和从前一样,她的脸红了。
延庆殿内,各宫妃嫔皇子公子失声痛哭,仉柔就这样陪着他,看他说话已是吐不出字来,喉间发出的不间断呻吟,“柔儿……柔儿……”就这样,憋着这口气儿,迟迟不肯咽下,即便脸已经通红,就是一口气的事儿,他也不肯,他舍不得她,这个他爱了一辈子也毁了一辈子的女子。
燃烛本该霹雳作响,却在这一刻燃尽。
这口气儿,断了。
公元一零二二年,宋真宗皇帝赵恒驾崩,享年五十五岁,在位二十五年。谥号膺符稽古神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庙号真宗,葬于永定陵。年仅十三岁的宋仁宗赵祯即位,由母后刘娥代行处理国事军务。
这几日,仉柔听取晏殊之柬—垂帘听政。
君王衮服而朝,太后垂帘听政,只是垂帘听政也就罢了,太后不着妃嫔服制,而是着帝王龙袍上殿临朝称政。
仉柔已是太后,万人之上,参政知事兼太子宾客李迪出言抵制,“太后是后宫女子,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制,祖制孝礼不可废,您贵为太后,怎能不顾及皇上和先帝,垂帘听政?”李迪言语犀利,群臣们也趋炎附势,谏言太后退居内宫,还政于皇帝。
“天禧三年,太白昼现,经过占卜,曰‘女主昌’。此时,先帝病重,哀家并没有把持朝政,可是有不少大臣杞国忧天,说哀家欲效行周武皇后手段,先帝心中不安,怕哀家危及赵氏江山,遂向心腹周怀正透露了自己有让太子监国之意。宰相寇准得知情况,进宫与先帝密议“太子监国”一事。事情败露,先帝摇摆不定,以“不记与准初有成言”为由,将事情全部推给了寇相。”后来在刘娥,丁谓等人的压力下,寇准被罢相。丁谓则取代寇准,成为宰相。这些仉柔都记在心里,“哀家说了这么多,你们真以为凭李迪一面之词,就可以打压哀家,是吗?今日的刘娥已非昨日,若来日有谁想要去面见先帝,哀家决不手软。”
“周怀正,寇准,尔等是“太子监国”事的主使,谋划败露,知道哀家掌控朝政后必然严惩尔等忤逆之臣,遂铤而走险,发动兵变,废后,欲杀宰相丁谓,让寇准复相,让太子登基,先帝退位为太上皇。”好精密的手段,若不是仉柔心软,暂时还啥不得寇准等人。
“哀家在宫里宫外无一亲眷故人,承蒙先帝爱重,封为皇后,哀家所行之策可有半分不妥?百姓安居乐业,哀家不许人惑乱江山,更容不得人心怀不轨,居心叵测,否则便是罪不容诛。”
“所以你们看看,周怀正手下在兵变前一晚向丁谓丁相告密,丁谓深夜前去见曹利用,二人谋划应对,曹利用进宫将此事密告哀家。先帝下旨,周怀正及其党羽均被捕,不遂周怀正被杀。”
之后,“丁谓等人再借“伪造天书”一事,打击寇准势力。寇准心腹朱能不愿意坐以待毙,起兵反抗,可结果确实兵败而亡。这就是你们的作为,愚蠢。”
为保万全,仉柔对仁宗赵祯说:“哀家想请皇帝同意,将寇准、周怀正、李迪等人的罪行昭告天下,寇准贬至雷州,李迪贬至衡州。”皇帝虽然已经可以做主,可皇太后是他的母后,他不能悖逆,“请丁相拟旨,一切依母后的意思。”皇帝年幼,又没有自己的势力,范仲淹此刻不能出来说话,他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何况新帝刚登基,不知朝臣们孰好孰坏。
如今,丁谓意图架空皇太后,独揽朝政,仉柔早已察觉丁谓等人的野心,二人矛盾逐渐激化。
王曾见太后与丁谓已生间隙,遂趁机单独进谏仉柔,上陈丁谓窃弄权柄、包藏祸心,社稷将危。刘娥怒不可遏,决心除掉丁谓。六月,刘娥在承明殿召见群臣,“经这两年哀家查实,丁相瞒上欺下、架空两宫,并与内廷宦官雷允恭勾结,不知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仉柔看着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言,便宣布自己的决定,“丁谓忤逆,意在宫中谋反,颠覆朝廷,哀家决议严惩不贷,赐自尽。”此时范仲淹倒是出来说话了,“禀太后,丁相虽有错,却罪不至死,何况丁相对太后其心可嘉,也请太后看在他为先帝尽职尽责的份上,饶恕他吧。”最终,仉柔只是将丁谓罢相,抄没家产,贬至崖州安置。
“早知有今日这般苦楚,倒不如不与她同流合污。”看着自己的家财万贯一时之间化为乌有,让人尽数拔去,丁谓岂有不伤感之语。“丁大人,奴才奉太后之命,送丁大人出城。”苏元如今伺候仉柔了,他相信仉柔不会做那样的事,百官们再猜疑,前朝的官员们哪里知道仉柔与先帝在后宫的情义,有些事你看着不明就里,可偏偏却又合乎于情,止乎于礼。接过苏元手中那张熟悉的物件,那是他当年给太后的,如今物归原主,谁也不知道丁谓是什么意思,可怜他一生羁绊,如今树倒猢狲散,竟没有一人来送他离开,当真是遗憾呐!
丁谓被贬后,仉柔与仁宗五日一御承明殿,仁宗位左,刘娥位右。
某日,殿中丞方仲弓上书,请仉柔“行武后故事”;权知开封府,后入朝拜相的程琳亦献上《武后临朝图》,均望称帝。仉柔无心称帝,询问朝臣看法,众臣皆不敢言,唯有刚直不阿的鲁宗道说:“太后若是称帝,这样做,将置当今圣上于何处?”看着这些上奏的奏章,仉柔撕碎了它们,“这是你们当中有些人承给哀家的称帝书,朕哀家亲手毁了它,来日若还有人咬住此时不放,那么哀家也不会顾及情面,必定施以重刑。”
早朝还未完,王超便进了殿,“微臣给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太后皇上大安了。”仉柔见他归来,还是有些惊讶的,“你怎么回来了?”王超说:“启禀太后皇上,边关将士三年就要回京述职,只是微臣回来晚了,让太后平白受了许多委屈。”仉柔看了皇帝一眼,皇帝也明白,“王将军请起,朕即刻让人设宴为将军接风洗尘。”“微臣谢太后皇上厚爱,吾皇万岁万万岁。”这一大朝拜,仉柔心里更踏实了,“退朝。”声策朝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