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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28日
秘鲁,库斯科
哥里高查泄湖
撞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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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跳进去。”
昂利的脸就放在他的胸口,往头部的断面里望去,里面荡漾的水面反射出柔和的光。贝蒂不知道该怎么跳下去,这时候肯特也望过来了。
“别回头,初始化已经完成了。”肯特催促道。
贝蒂一手持剑,一手握杖,她试着伸脚踩进那一潭深水里,接着,整个人就融化进了昂利的想象中。
她踩在弹坑的积水里,失去了平衡,向前栽倒,在脸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海浪打了过来,她从冲浪板上翻下去,在浅水中有一群银光闪闪的小鱼排着整齐的队形游动着,忽然顺着水流的方向一折,这股水流将贝蒂带到了训练场普通的一天,军士用高压水枪把她冲倒,她向后倒去,落在游泳池里,一个她不知道姓名的女孩子穿着洋红色的比基尼在她身边落水,水流从她侧面冲刷而来,将她冲到了沙滩上,仰面望着刚刚升起的月亮。
月亮已经走完了前半夜的旅程,正挂在洞口。
贝蒂脚下感觉到石树内部洞穴粗糙的纹理,她朝着月光照亮的地方走去,浑身散发的柔光和月光融为一体,如果光有味道,真正的老饕应该会品尝出地球本土神话与异界信仰之间分明的层次。这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贝蒂身后扭曲纠缠在一起的阴影,人头杖也沉默了。
贝蒂走向洞口的时候,斯文森正趴在洞口往下望,卷扬机就在不远处,但是倾斜的平台与地面近乎于垂直,让人实在想不出该怎么下去。
“停火!都停火!”一个声音在所有无线电频道里响起来,原本就稀疏的枪声和爆炸声渐渐停息下来,只剩下一些不受人控制的殉爆声在远处响起,在车辆残骸和士兵尸体上爆炸的弹药听起来中气不足,很容易辨认出来。
“让开,让让。”贝蒂踢了踢斯文森的肩甲,让他挪到一边。
她蹲在洞口边缘,判断出距离应该是能跳到的,卷扬机在几十米以下,在黑暗中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方盒子。
贝蒂把人头杖塞到斯文森的手里:“拿好。”
她像运动员一样,在洞口弯下腰,弓起背,绷紧的肌肉上挂着想象出来的汗珠。她像一匹猎食的美洲豹一样扑向空中,只留下了一道流动的残像。
贝蒂在空中划出一道显眼的弧线,周围的世界一开始似乎还是静止的,紧接着,大地整个朝她扑来,燃烧着的烟幕,勾勒出山脊线条的火光,从小镇里拖出的如有实质的烟毯似乎正顺着山谷流淌。在无尽的黑暗中,一匹狼身上燃着微弱的火苗,正顺着陡峭的坡面一跃一跃地爬上来。
卷扬机的支架拦腰截住了下落中的贝蒂,她吐出一口血,血液在半空中就失去了神性的光芒。一个巨大的金色虚体从他们的脚下升起,像是一座连接大地与天空的桥梁。只不过这个巨大的虚影一霎那之间就翻滚着旋转着升到空中去了。
从一个更高的视角看过去,那个虚影就像运动的宇宙中一个不变的信标,被运动的宇宙渐渐甩开。它首先脱离的就是地球自转的参照系,向西变成了夜空中一个规则而明亮的几何图形,巨大的八棱柱后拖着一个小小的球体。贝蒂知道她的两名战友正坐在里面,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短短几分钟之后,关押着真神的监狱又脱离了地日惯性系,穿过地球大气层,变成了群星中普普通通的一点黄光,在大气扰动的作用下眨着眼。肯特先生大概正在驾驶席上操纵着监狱脱离这个宇宙,它很快就被太阳系甩开了,从猎户座悬臂的无数星际物质间穿过,落入物质稀疏的真空。这座孤零零的监狱周围的空间扭曲了光,而它自己却无视了任何物质与辐射的影响。从离开地球开始,监狱周边空间的膨胀逐渐进入了宏观尺度,最终变成了扭曲的透镜。
在这颗怪星的路径上,星光向红端变化到了极限,如果有人从其中向外观察,会发现他们能观察到的恒星被拉扯成越来越红的线条,离他们也越来越远,当这种膨胀速度达到光速时,它就不再能被本宇宙内的任何观察者看到了,从监狱上发出的任何光线都不再能穿过加速膨胀的空间,传达到任何人那里。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的空间泡泡浮现出来,最终脱离了这个世界,向水面浮去。
来自另一个宇宙的基金会航行管制站注意到一个低发展程度宇宙发射了一枚跨宇宙航行器,可能是该宇宙内异常物件收容突破的迹象。他给那艘未注册飞行器随便起了个名字,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起身把控制台让给前来换班的人员。从控制室走出去的时候,管制员还顺手拿了两个不知道谁放在办公桌上的甜甜圈,抛了抛手上的车钥匙,披着睡袍走进了朝阳下的停车场。
在这个不受人关注的物质宇宙里,贝蒂取了一滴巨狼伤口里的火焰,在掌心的泪水里揉开,羽蛇的血混合进去,散发出好闻的柠檬芳香。热浪灼伤了她的皮肤,但她必须站在这里,莱利就躺在她身后不远处,就算只有半边穿着战斗服的身体,她也费了好大力气才拖动。
贝蒂揉开了左手手心里的浆糊,直到它变成一小捧硫磺味的泡沫。她沾着这一点泡沫,朝视野中那座山一般庞大的黑影抹去,直到它变成一个淡淡的影子,露出暗淡扭曲的暗红色星光。
噩梦应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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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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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秘鲁库斯科的事件发生之后,许多人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很难说是好是坏。
贝蒂的“清洁”行动为基金会节约了很多资金和麻烦,用不了多久大家就只会记得秘鲁的一个旅游胜地发生了严重的自然灾害,一些人死了,一些人搬了家,再也没有回去。
贝蒂的好运没有持续多久,一开始她只是发现自己弄丢了那本小册子,后来不顺心的事情越来越多,大概是这个世界对临时神子的排斥吧。她和内特的亲密关系终究没有持续多久,莱利调职去了北极冰盖下的一处基地,这大概是地球上离贝蒂最远的地方了。
斯文-斯文森军士被调派到DOT-90守卫一处基金会设施,一年后他申请了最高级别的记忆消除药物,以平民身份回到了普通人的世界,所有人都以为他曾经在阿富汗服役。
基金会最终发现他们在整个行动中漏过了许多物品,威胁并未完全解除。负责回收溅落物资的秘鲁雇员提交了两份对同一件物品的回收报告,那是一台地震波监测仪。其中一台在此之后再也没出现在基金会的视野里,就像基金会弄丢的其他很多东西一样。
李均一直没有被找到,最终被登记为“在行动中失踪”。基金会按照其遗嘱,在他的成熟克隆体上施行了人格重建术。李均被重新分配到了另一支机动特遣队,继续在第一线活动。其他能确定阵亡或失踪的人员在更早一些时候就完成了重建,刚好和李均错开了。
超级秃头人在挣扎了6个月之后,终于顺着岩浆管从一处海底活火山里被喷发了出来。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