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也似的,我便这样又日夜兼程地回到了京城。
这京城也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就像那迷宫,怎么走,到最后只有一个终点。这里的每一个人,繁枝错节,最后解开所有绕在一起的事情,那个结而到底还是在京城。
回也回了,赵小公子终于是同我都讲清楚了。
在我走了之后,朱颜也离开了云天寺,如她承诺的一样再也没有去桃李春风,却也没有离开京城。她拒绝了赵钰的挽留,却去了靖王府里面当了一个奴婢。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勾引了靖王要娶她做一个妾室。
赵钰知道自己既没有劝住她去靖王府,自然也劝不住她嫁给靖王,因此便匆匆写了信给我。可我把偏偏就把那封信给忘了,焦急万分的赵钰便直接莽莽撞撞地来了淞州寻我。
一路上我将这事反反复复思量了许久,若是真要讲脸面,我确实只有两分把握能将朱颜给劝回来。但说巧也是巧,上一次靖王面前,我偏偏将朱颜认作义妹,那按理朱颜成亲是需要我这个长辈同意的。那么这事儿,就又多了三分回旋的余地了。
如此,我便写了一封信给靖王,道是长久不见义妹,甚是思念,择一良日登门拜访。
这几日边关不太安宁,闻休作为守关大将,自然是得赶回去镇住场面。临走,他轻轻地吻了吻我的唇,对我叮嘱道:“万事不要逞强。”
我知他是在说朱颜的事情,便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做事有分寸。”
“等我回来。”他捏了捏我的手,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直把我完完全全印到他那如远山的瞳里,才转过身骑上那一匹高大毛色光洁得像水洗的马,向着那开阔的天地相接处离去。
夕阳下面,天像一张丝绸,地像一面铜镜,我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很远处,他突然向我回望,我才转身离去。
闻休知道我面对着千丝万缕纠缠在一起的事情已经是焦头烂额,没有心思再想其他,生怕我为难,没有提起曾经说回京城要娶我的事情。
可我终归是记着的,若是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便成亲。
我曾想过去边疆,牛羊与兵马,还有茫茫的草原。人和鸟儿一样的渺小又自由,在蓝色的天和绿色的地上面都是一点儿,却像是已经怀抱了整个天地。
我又想到闻休说起的南国,便是搭起一个小屋,在屋前种上白梅,屋后种上翠竹,布衣结发。
不管在哪儿,闻休舞剑,我酿酒,就这样一辈子长长久久,生一屋子白白胖胖的娃娃,日子便能过得像埋在地里面的酒一样。
由于之前金钱帮的事情,我便将慧心留在了淞州长乐公主的府里面,一人回到云天寺。我并非是疑心眉山师姐,却是疑心那些在背后捣鬼之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无暇照顾慧心师弟,留在长乐公主府里面终归是个保护。
令我意外的是,眉山师姐竟也不在云天寺里面。秋祭过后,宋王便派了眉山师姐去各处诵经讲学,竟也是几月没回来了。
静心师弟见了我好生激动,便是磕磕巴巴拉着我说上了半天的话。硬生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塞了两个野果子给我,让我尝尝鲜。
我笑着不动神色将野果子放到衣袖里面,便问起了云天寺这几日的境况来。
“那西山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了一个云石庵,听说住了个仙人,灵得很,百姓都爱去那儿拜了。”说起这事儿,静心师弟丧了脸,一横眉毛道,“我上回去求了,也没见得有什么灵验的地方!定都是些道听途说!”
我笑问:“你是去求了什么?”
“我去求那些百姓快些擦亮眼睛,回我们云天寺来啊。”静心师弟骄傲道。
我擦了擦汗,便是那云石庵真的有什么仙人,静心师弟求的这种抢人家信徒的事儿,定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我也委实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仙人。所谓那些神啊佛的,不过是给人心上悬个念头,便是有那么个不会崩塌的念头,人才能活的有点盼头。
不过静心这话,倒是也从侧边反映了云天寺这些日子景况的不好。想也不过是因为眉山师姐这些日子不在,百姓们寻个新鲜罢了,不必过于操心。
在回云天寺的第二天,我便收到了靖王府的回信,邀我次日登门拜访。来送信的那个小厮委实是眼熟,我倒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既然去拜访,便没有空手而去的道理,我一口拒绝了赵小公子同行的要求。我倒也不怕寒碜,只是去桃李春风拎了一壶酒,又去那有名的食铺打包了些点心,便自己径直向靖王府去了。
来接待我的又是当日来送信的小厮,我见他方脸宽鼻子的模样儿,越来越觉得眼熟。直到他伸手恭恭敬敬接过我的酒,道一声谢后,我方模模糊糊想起来了。
这人,可不正是桃李春风的常客吗?
桃李春风一壶酒,一人一日便只能带走一壶酒。这人便是如那打更人一般勤快,每日午时准时都来取酒。
我虽常年不是赋闲,就是蒙在屋子里面酿酒,却偶尔兴起也做些接待客人的工作。有时候清晨,有时候傍晚。虽我在桃李春风帮着端盘子的日头既少又随意,但这客人我终还是有点印象的。
“多谢这些年来照顾生意了。”我也不怕认错人,直接说了这话,只看那人的反应。
那小厮笑得恭敬有理,对我道:“白掌柜客气了,也多亏了桃李春风这些年的好酒。”
此人态度不躲也不闪,大有想让我认出他的意思,这便让我有所考量。但不等我多考量,他便问道:“白掌柜是想先见靖王还是先见义妹?”
“既然来靖王府做客,自然要先见见主人,那麻烦管事的先领我去拜见靖王了。”我笑着行礼道。
他也回礼,便径直带着我去了靖王的所在。
靖王虽年纪不小,但出生帝王之家,那精神和气度不是寻常人所及的。听人都说靖王府没落了,但今日一见靖王,汪洋自恣,没有半点落魄的模样。我曾远远看过一回宋王,大抵也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