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王庞处理完胡不归的后事,终于知道再次陷入百无聊赖的境地——这次更是一种绝望的境地。
王庞还是回到祖宅,这次一个人,搬了一把靠椅在庭院正中,躺着晒太阳,怀里抱着玳瑁猫。感受着手上的猫儿柔软的触感,王庞发着呆。
他回想起那天晚上,胡不归被穿上寿衣,一件件,一层层,密不透风,鲁年华的妆白化了,胡不归整个被包了起来,化不化妆一点区别都没有,王庞很难受,既为胡不归,也为鲁年华。
“人为什么会为同伴的死去感伤?是祖先的影响吗?是因为失去生存的助力吗?不不不,有所不同的是……应当是失去同道中人的感伤,为孤独感伤,为记忆感伤……唉人生烦恼何其多,或许该到老禅师那儿去躲躲清净?好主意!”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王庞先生的快递,请签收!”
“来了!”王庞推开猫儿,有点艰难地起身开门,把门大大的打开,“来,进来坐!”
王庞一把拉过快递小哥的手,“喝点什么?茶?果汁?可乐?咖啡?”
“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快递小哥有点受宠若惊。
“那就果汁!”王庞有点“有朋自远方来”的喜悦。为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那是因为孤独。
“那还是可乐吧,有点热。”
这倒是出乎王庞的意料,他看着一身红色制服的快递小哥,“是是是,渴了吧,看我,可乐,冰的!”王庞更高兴了。
搬了一把椅子,领着一听可乐出来,“坐坐坐。”王庞招呼着,自己也躺在靠椅上,“来,快递我看看。”
接过快件,签名,一看寄件人,王庞脸色就变了,因为寄件人是胡不归。
王庞将快件放到地上,心里很着急,但依然招呼快递小哥,聊了几句,对方腼腆地告别,王庞也不多留,送出门去,挥手道别。然后连门都来不及关上就匆匆回头看那个快件,放到靠椅上,拆开,是塑料泡沫,里边有一封信,一枚扳指,一个小黑盒子。信封是牛皮纸,很干燥;扳指是胡不归的那枚“情侣款”,王庞的那枚戴在右手拇指上;小盒子真的很小,只能装下一颗玻璃弹珠的样子。
看信,“扳指戴上,盒子里的珠子吃了。——胡不归”真的是胡不归的风格。
王庞一点不怀疑,左手拇指戴上扳指,打开小盒,倒出一粒透明小珠子,“手感不错,软软的,”含进嘴里,“口感很好,凉凉的,软软的,不化吗?吞了吧。”
小珠子便似一道凉气下肚,王庞一个激灵,出了一口气,“舒服。”这枚珠子到了肚子里就扩散为一片凉气,一下子弥漫到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释放出强大的修复能力,让他那些病变的器官不再隐隐作痛。王庞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从未搏动地如此有力。
这还没有结束,下一刻,狂暴的力量从全身肌肉中涌出,横冲直撞宛如脱缰野马,他忍不住要发泄出来,他猛地蹲下来一拳一拳地打在水泥地上,坚硬的地面一下子四分五裂,每拳都能把半截手臂打进地里。
“嘭!嘭!嘭!”仿佛来了一个打桩机,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好不容易这股力量潜伏下来,王庞回复了平静,长了出一口气,带着无比的快意。
再看扳指,却发起光来,王庞恍恍惚惚的,看着攥在左手的扳指和戴在右手的扳指一下一下地闪蓝光——一秒一次的样子,两枚黑色扳指一同变成宝石蓝,并闪烁着让人着迷的宝石蓝的光。三次后王庞的双手一下拍在一起,有点出乎意料,是扳指在互相吸引,王庞吓了一跳。
王庞有点担忧,有点焦躁,像抓着一块烫手山芋,不敢丢,也不敢留。
扳指猛地一亮,比暗淡的春光亮许多,王庞合上眼睛,扭过头去,双手下意识地往前送。一会儿,他慢慢扭回头,依然闭着眼睛。这时王庞感觉到蓝光透过眼皮,客观的说,真的挺好看的。
王庞双手一直这么伸着有十几秒便发酸,蓝光渐渐黯淡,王庞小心地睁开眼,就看到扳指结合在了一起,呈“8”字形。
眼前这一切都如此神奇,乃至超出现有科学能解释的范畴。
对此,王庞有了猜测,胡不归很有可能还活着,他可能不但没死,甚至活的比他们这些参加葬礼的人活的更好。
“他肯定没死,这是一场假葬礼,有问题,扳指有问题……”
王庞褪下扳指,攥在右手心里,慢慢踱步,绕着靠椅一圈一圈的。
不知多久,他突发奇想:“唉,我思考的样子一定像个伟人。”一下子被自己逗笑了,实在想不通,伤脑筋的事王庞不太乐意做,就叹口气,一掌扫开快件盒子,慢慢地坐在靠椅上,招手把躲在角落的猫唤来,右手慢慢地把玩扳指,左手抚着猫儿。
满眼的春光抚平了忧愁。
他看着这个安静的院子,看着院里的几颗樟木,嫩绿的新叶间夹杂着或枯黄或橘红的老叶——地上已经铺了一层了。他陡然发觉,又到一年樟树换叶的季节了,这时候的江浙丘陵是最好看的几天。漫山遍野的樟树脱去红黄的干瘪的老叶,长出嫩绿的多汁的新叶。漫山遍野的嫩绿,在熹微的春光下透出莹润的宝石色泽,又仿佛蕴含热烈的篝火,在微微的春风吹拂下,嫩绿的火光闪动着惊心动魄的美。这样的景色不过几星期,新叶就从怡人的嫩绿转为庄重的墨绿了——那可就千篇一律了,还不如松树绿地端凝肃重。
王庞回过神来,大叫:“他没死,他没死!”王庞用力攥了攥扳指,左手揉着猫儿,激动不已——那个烂疮疤一下子愈合了!哪怕王庞不知道胡不归现在身在何方,但朋友之间,只要知道对方一切无恙那就放心了,却不必将对方拴在身边才能显示自己对朋友的关怀。
“唉,真好,不知道铁树他们知道了吗?”王庞心想,“如果胡不归不想让他们知道怎么办?这就难办了……”
王庞拿出手机,犹豫不决,终究没打电话。
这事情一时间是说不清的。
还有一件事情更加紧急,就是自己的身体怎么在一夜之间恢复原样,自己可是癌症晚期了!
他立即下定决心,要改身份!
当机立断,打电话给自己的私人律师,让他把自己所有资产转移给父母,而身上只带一张不记名银行卡,里面有六千万美元。
随后他打包了许多旅行用品,决定到秦岭深处找一个老禅师,他要在那里待一阵子,在那里他要安静地探索身上的变化,随后他准备出国,做整容手术,换一个华侨的身份,然后再回国,不再以“王庞”这个身份出现在人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