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国道上,一列军绿色的卡车整整齐齐地行进着。
长长的一条巨龙,直到视野尽头,每一辆车上都是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士兵。
没有交谈,所有人都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抱着钢枪,面色严肃。
一路驶向小城,带着满天的冷厉杀气。
……
距离金钟广场的祭祀活动才过去一个晚上,绝大部分的市区就已经被圣灵教占领,一个巨大的邪恶怪兽已然成形,以王庞的居所为核心的邪教势力辐射到方圆百里,除了郊区,一切都在“伟大的红领巾”的掌握中,无论是人,还是建筑,都在进行蜕变。
“快快快!把那房子推了!”
“那个谁!把工程师叫来,定点爆破最后确定一下!”
到处是轰鸣,到处是机械的咆哮,耸峻的高楼被炸毁,葱郁的树木被伐倒,清丽的池塘被填平,一切都在巨变之中,一切都在红领巾的意志之下。
仿佛有不可见的浪潮冲刷着,把一切都裹挟到不见天日的海底,如果有转徙江湖的沙鸥在此,也会瑟瑟发抖。
红领巾站在高空,握着权杖,俯视着地面上的滚滚烟尘。
数以万计的信徒源源不断地提供信仰,百川归流一样汇聚在红领巾的权杖里,这是一种精神的力量,也称为香火。
香火是用来成神的。
一个普通人有了香火,就是神仙,无所不能的神仙。
表情僵硬的红领巾的苍白嘴唇蠕动,一个个古怪的音节被吐出。
这语调是如此恶毒,简直比一万条蛇的毒液更害人,他的尖利的眼神如此贪婪,仿佛要把天下生灵的灵魂都吞下肚去。
一条香火线从红领巾的眉心连接到权杖里,同其他信徒的香火融合,没有一点点波澜。
红领巾念诵的声音一点点加大,脸色却不断变得惨白。
一篇污染香火的咒言念完,他壮健的躯体有些佝偻了。
他脸色依然僵硬,丝毫不在乎自己薄弱的健康,毕竟他只是一个恶咒的载体,一个“庙祝”而已。这样的消耗品不值得精细的保养,损坏了补上就是。
此时,庙祝病毒已经在香火里扩散,沿着权杖的指引,流向高维空间,流向依丝莱娜,而祂吸收越多,离死越近。
就眼前的情况看,王庞的计划几乎完美,丝毫没有失败的可能。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加快进度。
红领巾慢慢喘气,虚汗湿透袍服,脱力的精神恍惚使他差点维持不住浮空术的运行,在高空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
他暂时还不能休息,他还需要把依丝莱娜的封锁打开一部分,这里毕竟是圣灵教的老巢,没必要瘫痪电子设备。
他勉强打起精神,双手握紧权杖,口颂依丝莱娜的名,沟通穹顶之上的障壁,把小城城区的神术效果取消了。
……
王庞的居所里。
灯光明亮。
良好的隔音材料把外界的噪音充分过滤。
宽阔的书房里,一套亮白色的BOSE Lifestyle 650音响正放着轻幽的歌曲。
“Lost in this moment again
Stuck where the road has no end……”
奥罗拉·艾克尼斯的空灵嗓音飘荡,气氛舒缓。
单竹和徐铁树两个捧着一个小本子坐在书桌边,嘟嘟囔囔、摇头晃脑地念诵古怪的音节。
他们在说的不是语言,而是咒言,为了便于发音,本子上全都是拼音,调子古怪,有十一韵。
来自《庙祝》的恶毒法术,污染神祗的不二妙法,人类反败为胜的最大希望,一切溢美之词用来形容它都显得恰如其分。
王庞勒令两个好基友在一天内通读并背诵三十六篇咒文,每篇数万言,引起的反响相当激烈……
这还只是必要的前提准备而已,真的的咒言还需要进一步学习,而且只能自己学习而不能靠他人意识传输,很麻烦,就算有生物副脑的辅助估计也需要几个月。
单竹毕竟放出话来说什么“尽力帮你”,一点点怨不得别人,而徐铁树就相当无辜,好在王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成功说服了他。
“玉儿,想吃些什么?”王庞问小姑娘。
小玉儿想了想,转头对徐铁树说:“徐先生,炒些素菜吧。”
现状是,有了徐铁树,王庞就在厨房失宠了。
不用为裹腹而奔波的人,必然会对味觉享受有更高的要求。
得益于小城的基础设施已经恢复运行,他们想吃什么都不成问题。
于是这两天王庞总是挑选大鱼大肉的,还有各种名贵中药材当主食,说不上难吃,可实在腻味了。
徐铁树做一盘珍馐只花了半小时,当然不是什么让人眼花缭乱的盛宴,其实就是水煎豆腐,准备工作用二十七八分钟,成品摆盘也用了半分钟,真正上锅不过一会儿。
一盘豆腐十几片,一样大小,方方正正,莹润透亮,好似玉砖。入口弹韧细滑,滋味丰富。
王庞做菜水平其实真的不错,但是和徐铁树相比就难以入口了。
徐铁树是职业厨师,底子很好,还有胡不归的特殊礼物能点化万物灵性,使得他的厨艺超脱人间烟火的范畴,已经臻至仙家美食的地步了。
对此,王庞没什么不服气的。
徐铁树默默扔下手里的小本子,急匆匆跑进厨房去。
小玉儿跟去了。
书房里只剩两个人了。
单竹一刻不停地念诵,他快背完了。
耳边音乐进入高潮,不怎么昂扬,只是像漂流的冰川般辽远。
“We are not alive
We are suviving everytime……”
对王庞来说调子很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能听到的音频很广阔,不管什么风格的曲子对他都是像儿歌似的,所以乏味的很。
他倚靠在墙上,沉默地看着单竹。
几分钟后。
单竹吐出最后一个音节,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慢慢把肺部空气吐出。
“怎么样?”
“差不多了。”单竹睁开眼,歪着头,有些疲惫,“这个生物副脑很好用。”
王庞点点头,走到书架边,抽出一本黑色封皮的厚笔记本,递给单竹。
“这些是我整理出来的观想法,你先看看。”
单竹显然没兴趣,甩手把书掷在桌子上,“嘭”一声闷响。
他站起身,踱步走到背后大大落地窗前,看向外面的拆迁机器,还有蚂蚁一样密集的工人。
“你真的打算建造那么大一个神庙?”他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这些信徒。
原本都是一样的人,现在有的成了牲畜,有的成了主宰。
施工的都是青壮的男人,单竹看到许多熟人。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他有些怒气了。
“你是个医生,应该明白道理的。”
“什么道理!”单竹看着一脸狂热的人们,心里难受极了。
王庞叹气,“你先别悲天悯人了,考验就要来了,我们现在只是短暂的春天,不要觉得可以让所有人平平安安的。”
“什么意思?”单竹皱眉。
王庞不回答,只是看向远方,小城的边缘,影影绰绰在高楼的缝隙里,有硝烟味飘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