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轮回,劫苦难中,谁也逃不过。
有些人很可悲,即使付出一辈子的代价来偿还因果,也换不回自己最重视的。
因为你最最在意的,往往是你最最想不到的。
“那如今,你前来拜师与我?”肯定的语气,不假思索的态度。
“是,你师姐让我来一趟。”
“别拿她压我,就问你是不是想要重回尘世?师父说了,我还了这因果便可以随我心意。如若我愿意斩断红尘千般杂念他便也愿意以毕生所学助我登仙。”
看着步念诧异的神态,张扬乐呵呵的说道:“到他们这种境界的人,便可以知天命。师父说他活不了多久,师姐天赋比我高很多但却无心成仙长生,于是便白白便宜了我这个傻小子咯。”
步念眼神闪了又闪,终于,眼中的光随即暗淡下去,低声开口。
“师父放心。弟子无心。无心,便是真的无心”
又是一个年过去了,步念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依旧还是那个宛如十八岁的少女模样,笑颜如花,岁月静好,就如同不会因任何别的事情而改变。
时间,对她很是偏爱,就好似有意圆了她生前之苦。
“你比师姐天赋更高,几乎可以凭借一己之力获得仙位,若不是凡心未断,师父也定会认同我这番观点。”张扬的话清清淡淡,依如往日他的为人一样清清淡淡,冷漠疏离。
“哈哈哈,成仙吗?我一人独守一座孤寂大殿又要来作甚。”步念欢快地笑着,嘲笑张扬竟有如此可笑的念头。
世人皆想长生不老。就连从古至今的皇帝贵族老爷子们也未幸免于此,吃仙丹请仙人以求仙问道得长生不老。
可捏造出‘龙驭上宾’的说法改变得了什么?
大概原因只是他们唯恐‘一朝魂断,宫车晚出’。
“你说,人间许多人想长生不老,可如今一个求仙问道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却不要。就是我那死相难看的父皇知道了,怕是更加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一顿吧。”步念自嘲般轻笑几声,漫不经心的用精心修剪的手指甲擦刮着旁边的青翠的竹子,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滋滋的声响,磋磨出一道又一道白痕。
“你别再刮了,吵死了。”同样还是一年前遇到的软萌声音,甜甜糯糯的,感觉人的心都要被这声音给萌化了。
步念却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的刮着竹子。
张扬动作安抚似的,抚摸着小包子的头发,像极了在给一只炸毛的小奶猫顺毛。
过了好大一会儿,这只小奶猫才渐渐平复下来,收起了它的尖牙利爪,不再手舞足蹈。
“换脸术,你可修习好了?”
步念恣情懒散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她如同盛满整个夜幕星空的眼。
步念长得更像她的父皇,若身着一套蓝衣长衫,将头发高高挽起,轻笑抿唇,也是完全不输那些自称儒雅的才子风流客们。
若身着一身女子桃色长裙,笑颜绽放,眼中潋滟桃花,眉毛恰恰勾起,细描红唇微施粉黛,也绝对堪比一个倾国倾城的可人儿。
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良基因的同时,步念也继承了父方的无情,和母方的淡漠。
她若是心情好一些,便随你去干什么,她也不管。但若是她心情不好了,她连鸟都不会鸟你一下。如果你将她惹火了,下场是不可估计的。
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把那个人捧在手心里宠,叫月亮给月亮,要星星送星星。若是她瞧不上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在她眼里什么都算不上,甚至比不上的她手里正在把玩的一块石头。
“嗯。”声音很低如同蚊虫嗡鸣作响,低到快让人听不见了。
不过张扬耳力还算不错,他勉强听到了。
三个月时间,将他师门的换脸术修行的极好的人,从古至今,唯有她一人。可惜这个人凡心未断,凡缘未剪,做不到完全心无旁骛的去修行。
张扬有些替步念惋惜了。
可惜呀,可惜呀,这么好一个苗子,废了。
“该教的我都教了,已经没有什么好教的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走了。心魔这种东西要靠自己来斩杀。”张扬起身,一手拉着语蔷一手执竹叶,“竹上竹叶,落叶归根,这人呐,也需要。不过这谁会知道呢。”
“可是,哥哥,现在还是早上呢,你看,这太阳刚出来不久,怎么能算时间不早呢?”语蔷疑惑地抓了抓头发,不解地看着一脸表情高深莫测的张扬。
“哈哈哈哈哈哈……”张扬听了没回复,只是一直大笑未断绝,看着让人感觉他有些癫狂疯魔。
清晨的雾很薄,仿佛一吹即散了,刚升起的太阳澄明的晨光透过轻薄的雾照在张扬的脸上,度上一层金光,与超然物外的仙人更加类似了。
“山河山河,岂非我等之辈能够掺合?快哉快哉,沉沦挣扎在无尽深渊!”张扬笑得更大声,并快步拉着语蔷,快速离去。
“山河?谁人掌管?沉沦?何为快哉?挣扎?何为深渊?”步念低头轻语,细细呢喃的声音仿佛是在情人的耳边诉说着动听的情话,迷人的似在酒窖中发酵已久的美酿,醉心醉身。
竹屋的某间房间空了,风吹,长驱直入,卷起风铃叮叮当当的作响,清脆悦耳。
房间里空空荡荡,显得根本就没有人住进过这里。干净整洁的床铺,是鲜丽亮眼的红色,在清雅的竹屋里面更突出,显得诡异万分。这里曾经住过的那人说,这是血的颜色。
“我不喜欢她,但我不愿意让她走。她会死的。”语蔷声音淡淡的,不甜不糯,完全没有起伏,更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不会。她会比他心更狠,最是无情帝王家,一个世代相传的帝王家族,从她的兄弟姐妹相互厮杀争权夺利就看出来了,刻入他们灵魂里的,只有无情二字,没有亲情血缘。
“她的母亲,郑清合,这女人虽然对于权势很淡漠,她不争不抢,求的却不是儿女平安,不是家族兴盛,因为她只求一人长寿。她让步念不出风头,不是为了步念好,只是害怕步念惹火上身牵扯到她。从头到尾,她想的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利益。
“步念这个人,说重情却也薄情,说仗义却也淡漠。她清楚她要做什么,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她犯错误的几率,只会比常人更少。
“像是个没有感情的……”
语蔷打断张扬要说的话,态度坚决的说:“不,她有感情,而且很重,你没发现。唔……学艺不精。”
张扬眉头一皱,不明所以,旋即觉得好笑。
语蔷也没回答,时间静止一般,没有人打破这片宁静。
“世界上哪有绝对无心之人?不过是一年前为了忽悠你而说的托词,不然你又怎么会教习她?”语蔷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张扬,眼中的鄙视毫无保留地快溢出来了。
“无心。像她一样这般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不会了解你那番话的意思,你是想让她入了你的山,就断了红尘,最好与世隔绝呢。无心,无心断红尘收凡心求仙道。无心,不会再有心,感情她可以断了,这红尘她无心也有心。一切都是你逼迫的,你也不用指望她能做出什么令你感到欣慰和赞成的事。她是曾经当过这如画江山的主人,受过黎明百姓朝拜的帝王。你束缚不住她,她堪比一只欲要振翅高飞的雄鹰,她的势头你也挡不住。天命这种东西最是变化无常,何况对待一个已死之人活过来。”
张扬哑口无言,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她当时的身体机能已经接近休克了,若是我再晚一点去,魂魄便会被黑无常勾了去。我救了她也害了她。这是我一个人的业孽,做不得假。”
“你……惹了天罚?”
“冥冥之中,天自注定。”
“你无意中改了她的命盘和轨迹?!”语蔷掐指一算,惊愕且迅速地抬起头来,声音颤抖,“已经……已经……”
“正是。”
说完这句话,张扬颓废地滑倒在地,仙人模样不复存在,狼狈不堪,如同疯子。
“造孽!造孽啊!”
语蔷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怒气冲冲地一甩云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余张扬一人靠在墙角,身形落寞孤寂而无助。
……又一次。
……该死。
山脚下有一个小镇,叫殊归,殊归镇。
镇上很热闹,处于竹西山山脚,山上是竹西仙人住的地方,即使与之相隔很远,慕名而来的人却也是极多的。依照这些人的说法,就是看不到仙人也能偷摸摸的沾点仙气儿啊。
人来人往,商贸交易,促进了经济发展,这里的人们生活情况完全不比十几里外的皇城首都差。
“大叔,我问一下,这里有没有名气大的首饰铺子?”一位衣着干净朴素,却难掩通身不凡气质的小丫头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天真地看着中年人问。
那个被“搭讪”的中年男人看了看小姑娘,憨厚地露出一口泛黄的牙笑了笑,有些了然地说:“一看就知道是外乡带着家丁侍从溜出来的小姐吧?喏,就在前面,德禄坊,咱这最好的饰品铺子嘞!一定能找到让小姐满意的好东西!”自豪地拍胸脯,热情的话语虽然越界了些,但却让人好感顿生。
“好啦,大叔,您别取笑我了。不过承您吉言,谢谢啦~”女孩娇俏地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然后向暗处招了招手,走出来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男子。
“走啦,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爹爹还不让我出来转转,可真是把我憋坏了。你简直不能想象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是有多无聊,闷死我了。”女孩睁着水灵灵的眼死死拽着男子的衣角就往前走,言语中透着几分埋怨和迫切。
完美的诠释了一个天真可爱不谙世事心性单纯的小姑娘。
不过前提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
街上热闹非凡,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没有点亮,但是单单看着古朴的灯笼样式也别有一番风味。
两旁的房子有些复古老旧,仿佛多年没有翻新。
有一些小摊子撑在大店铺的门口,竟也相安无事。
这里的人们并不在乎赚多少钱,多多少少都喜欢出来凑个热闹,到处转转。
每天来的人不一样,各种各样的人都有,鱼龙混杂。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会有可能到这里来交易。
德禄坊,殊归镇最大的首饰店,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首饰应有尽有,连许多世家小姐都不顾风尘不远万里的驾车而来,只为求一件称心如意的饰品。
别看这间店铺名字有些普通,但却大有故事来历。
德,功德。
你前世功德已满,今生便会投个好胎。那你今生业孽太多,来世便要先去地狱赎罪。
上刀山,下火海,走油锅全都要来一遭,直到洗清你身上的罪,以干净的灵魂再投入轮回之井。这是一个艰苦而且难熬的过程,鲜少有鬼能够承受的下去,一般经历过这些,还是要在地府里面蕴养魂体个十几年甚至几百年,几千年,灵魂受损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处理不当,也会魂飞魄散的危险。
禄,缘禄,这是一个奇怪的字眼。在德禄坊中,它指的是运气与缘分。若是你与这些物品有缘分,即使这原本天价的首饰,你也能一分不花的取走。
安排的规矩这样说起来做起来倒也有趣,想出如此的人可不愧是个妙人,如此以来,客户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慕名而来的人更加之多。
“小姐,您好。我们坊主恳请您上去谈谈。”温和礼貌,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凭什么?”声音清冽干净,微微有些发冷,言语中包含了一种与生俱来的鄙视感与不容置疑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