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曳,影卫单膝跪于慕遮天面前。
“秦王在回生楼和踏雪山庄的帮助下,槐州的局势已在悄然变化。隐宗也在蠢蠢欲动。”
慕遮天眼神薄凉:“袖手旁观即可。”
既然已经选择了不归之路,那么命数就该由自己而定,生也好,死也好,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旁人半点干系。
“主子,赤焰花盛开在即……”
“即刻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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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刀光冰冷。整个府尹府一片死寂,只余疯狂的杀戮。
绝影楼的杀手们依旧没有丝毫退却。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眼前这个少年,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必须完成任务。这是他们对晴天阁能做唯一的报答。
慕笙箫被杀手们紧紧护在中间,浓重的血腥几近窒息。眼睁睁的一个一个鲜活的生命因他而死,而他却无可奈何。
红袖苍白着脸色,急切地喘着粗气:“王爷,坏坯子呢?!怎么没看到坏胚子?!”
“傍晚就有事出去了。”
“出出去了?”红袖颤抖着嘴唇,面色担忧,倏尔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王爷你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我出去找他。”
言罢,红袖执着长剑,跳出了杀手们的保护圈,几个飞身消失在了冰冷的黑夜中。
慕笙箫哀戚地嘶吼着:“不要!”
“楼主!”
江小山领着一群黑衣杀手从天而降,剑花起,一片血色妖娆。
看到江小山的一瞬间,慕笙箫眼中燃起一抹希望。“红袖……”
“走!”江小山的语气蚀骨冰凉。
“不,红袖她……”
身旁的杀手一掌把慕笙箫打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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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说黑暗之后就是黎明,可那黑暗太过冰冷漫长,以至于绝望。
清晨的竹林,竹叶上露水未干,竹子的味道夹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千层底的布鞋踩在堆积的竹叶擦擦做响。
青竹下,少女靠竹而坐,衣裳已经被血浸透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那双死灰的眼睛怎么也不愿闭上,脸颊处泪痕未干。
“坏……坏……坯子……”
“我会治好你。”青衣公子把少女轻轻地揽在怀里,平静道。
“不……不用了。”少女艰难地摇头,眼神卑微而凄凉:“我我只问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一点……喜欢……喜欢过我?”
青衣公子淡淡道:“你这般的女子该是天下男子都喜欢的。”
他不喜欢她,是因为那日摄政王归来,她一时口快险些害他性命么?还是说他的心里一直都只有那个燕寻的女子。是啊,那个女子比她好上太多太多。她深情美丽,哪里像自己容貌一般,脾气还差,整日只会讽刺他。她拿什么和那个女子比啊?倒是他嘴上说讨厌她,其实从认识到现在处处都对她照顾有加。算起来她对不起他多一些。她不值得他对她好。
可事到如今说那些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突然浪费她好不容易同死亡争取来的时光而已。
少女将话艰涩地咽入腹中,噙着泪垂目朝胸口看去,哽咽道:“帮我把钗子戴上好吗?”
那钗子还是在帝京之后,她在街上偶然看到的,当下便喜欢的紧。他当时还嘲笑她母夜叉也爱打扮,转眼却将钗子买下扔给了她。后来她把钗子一直都带在身边,从来都不舍得戴。如今临了,她便是再泼辣,到底希望女为悦己容一次。
青衣公子从少女心口取出被红绸包裹的银钗温柔而郑重替少女戴在发间。
少女极为羞怯,虚弱道:“好……好看吗?”
“好看。”青衣公子的嗓音沙哑低沉。
好看……他说她……好看……
少女的眼泪无声地流淌,嘴角泛起一抹满足的笑容,如夏花灿烂转瞬即逝。
他抱她,为她插发钗,夸她好看,已经够了……不是吗……
今生已尽,唯愿来生,她能生的温柔一点,得他喜欢一点,来生……再遇……
“哥……”江小山眼底一丝愧疚。他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青衣公子把少女抱在怀里缓缓走出竹林,面色冰冷骇人,墨瞳一片暴虐。
风轻,花暖,赤色的火焰,拼了命地燃烧,别样的瑰丽。
慕笙箫就那么躺在草地上,烂醉如泥。他很少喝酒,这是他一次喝这么多,只为遗忘。多想一觉醒来,那些人那些事,还是原来的模样。如果不断的争权夺利,是为了更多的失去。那么他累了,没有了少年的热血,只有垂暮的苍凉。
江渊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鸳鸯的锦帕,放到了火中,锦帕立刻焚烧成灰。
慕笙箫认得那锦帕,那是红袖送给江渊的,算是定情信物。江渊说那鸳鸯绣的太丑,坚持不肯收。红袖却是固执的要给。 江渊只得收下,并说有朝一日会还给红袖。
他以为江渊早就扔掉了,没想到他一直都带在身边,也许只是为了等待如今的物归原主。
“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他本以为即使九死一生,只要江渊出手,红袖也能平安归来。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一具伤痕累累的冰冷尸体。
所有的愤怒和悲伤在这一刻奔涌而出,慕笙箫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然而慕笙箫撕心裂肺地质问等来只是吞噬人心的冷漠。
“你在后悔?”江渊的声音很冷甚至带着森森的杀意。
慕笙箫悲痛地大吼:“是!我在后悔!我没有你那么无情,我做不到漠视人命。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该听从母妃的安排让皇叔送我离京。那样才是海阔天空。红袖不会死,绝影楼的人不会死,没有人会死!”为什么,只是他一个人的仇恨,如今却要牵扯这众多无辜之人的性命。这一切的一切的已经远远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江渊冷冷地望着慕笙箫:“你该知道的,从你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天的局面。而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往后的日子里会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成千上万。你会踩着他们的尸骨一步一步地登上西秦帝位。不要想着反抗,这已然成为你的宿命!顺从,便是平安。反抗只会万劫不复!”
慕笙箫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江渊,冷血霸道,仿若只会毁灭的地狱修罗。
仿佛被抽光了浑身的力气,慕笙箫无力地跪倒在地,眼神悲凉:“你知道吗,尽管知道你接近我,对我好是在利用我,但是我心底还是选择相信你。我信你不会伤害我。如今却不由地我不信了。我不知道你利用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是那真的重要吗,重要到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便是红袖也要因你的野心而死!”
江渊冷笑道:“野心?算是吧。仁慈什么的,我不需要有,我只要毁灭就好。冷血也罢,无情也罢。红袖之死因我更是因你!你真以为红袖什么都不知道。她要做的,能做的也只是追随罢了。你的母妃、红袖还有绝影楼的杀手。这累累鲜血与性命,已经压的你无法回头!这条路便是通往毁灭,你也只得前行。走的越远就背负的越多,可若是不走只会背负的更多!”
影卫捧着红袖的骨灰默默地来到江渊面前。
江渊冰冷着面孔,眼神唏嘘:“三都城的景色不错,就葬到那儿吧。和绿华在一起。”
青色的身影缓缓走远。
身后,慕笙箫悲痛地放声痛哭。到底是十五岁的少年,生离死别,这选择对他太过残忍。
良久,泪眼过后是说不出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