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夜幕将至,冷清的街道上,稀稀拉拉几个匆匆的行人。
无家可归的小乞儿无助地瑟缩在街角,本该清澈的双目中尽是灰暗的绝望。
君子衿将随行的干粮温柔地放到小乞儿脏兮兮的破碗里。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小乞儿不住地磕着头,拼了命把干粮往嘴里塞,以至于被梗住,脸色通红。
“水袋!”
君子衿接过护卫丢过来的水袋,不顾肮脏酸臭,一边轻轻拍着小乞儿的背,一边往他嘴里喂水。
小乞儿终于缓了过来,却又把干粮塞进嘴里拼命地咀嚼着。
君子衿柔声劝道:“别这样,慢慢吃。还有很多。”
“如果不赶快吃完,很快就会被大点的乞丐抢走。所以宁愿噎死也要拼命了的吃下去。谁也不知道,下一顿是在什么时候,明天,后天,还是永远。”
江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君子衿身后,目光清冷。
“你现在救了他,不过是留他在世上多痛苦些时日。最终还是要悲惨的死去,亦或是冻死,亦或是饿死,或者被别的乞丐欺凌至死。”
君子衿震惊会在这里遇到书生,更震惊他竟会如此冷血薄凉。
君子衿微微带着愤怒:“难道就可以见死不救吗?”
江渊冷冷道:“这样的生命本就如草芥。你再怎么做都是白费功夫。也许见死不救也是仁慈。”
“不……”
“君哥哥,我们找到客栈了。”夏如歌从远处走来甜甜的笑容在看到江渊的一刹那立刻凶狠愤怒:“是你,你居然一直跟踪我们?”
君子衿此刻也反应过来。若说先前遇见是巧合,那么现在……“这是去赤焰谷的路,阁下要去赤焰谷?”
江渊冷笑:“好像不只是我要去赤焰谷吧。你还不是一样。不同的是身边带着一群大累赘,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夏如歌仿佛见了鬼一般,刺耳尖叫:“你要去采赤焰花!”
江渊鄙夷道:“去赤焰谷不是去采赤焰花,难道是去游山玩水啊。赤焰谷那个地方,热的要命,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夏如歌蛮横道:“不行!赤焰花是我的!谁也不许动!”
“呵,赤焰花是你的,你确定你这话说出去,不会被人剁成肉酱?”
“如歌!”的确赤焰花乃是不世珍宝,觊觎它的人和势力何其之多。夏如歌如果出去乱嚷嚷,保不齐就会被人给杀掉。
君子衿拱手:“阁下如歌的父亲急需赤焰花救命。如果可以的话,希望阁下不要相争。作为交换,只要清铭山庄有的任由阁下挑选。”
书生实力着实恐怖,若是真的争斗起来,他怕是不好顾全身边的人。
江渊嗤笑:“呵,我说君庄主怎么不在山庄里舞剑赏花却要受罪地跑到千里迢迢的赤焰谷去,原来是为了救岳父啊。啧啧,真是孝心可嘉。”
君子衿皱眉。他真的很不喜欢书生这种阴阳怪气的口吻。
“君哥哥和这邪魔讲什么道理。直接杀了他便是。”君哥哥的东西就是她夏如歌的东西。她的东西谁都不许碰。
江渊眼中一抹锐芒,嘴角浅笑:“那赤焰花,我是非要不可,注定不能成全你君庄主的孝义了。便听从你那未婚妻的话,拔剑便是。”
“阁下与在下没有一丝恩怨,在下实在不愿和阁下动手。还请阁下念在在下救人心切的份上给清铭山庄一个面子。”
“呵,你有你要救的人,我也有我要救的人。我答应了一个女子一定要救她。她也一直在等着我回去。我不似某些人,答应了的事就会不择手段的兑现,不会食言。所以我从不轻易许诺,也不允许别人向我轻易许诺。若是有人向我许下诺言,却不去兑现,那么我会以自己的方式讨回来。只是那方式会让对方不尽人意。”
君子衿心头剧痛,似有伤口就要裂开。从不轻易许诺么?
江渊折扇一横,“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赤焰花,就各凭本事吧。”
“公子!”君子衿身边的护卫欲言又止。这书生既然铁了心要抢赤焰花,与其等到赤焰谷增加麻烦,不如在路上就结果了。可是按照公子的磊落,根本就不会听他的。
君子衿轻捂住心口,情绪复杂:“这赤焰花的确是有能者得之,便尽人事听天命吧。”
江渊收回折扇:“好”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既然君庄主都开口问了,那我不回答岂不是很没有礼数。我姓冷,唤作无心。君庄主叫我冷无心既可。”
冷无心。君子衿心底默默了念了念。江湖上根本就没有这号人物。冷无心,冷无心。冷到没有心吗?
“冷公子……”
“做什么?”
君子衿道:“以往的事都是误会一场。如今既然你我的目的地都是赤焰谷。不若结伴同行。”
护卫即刻阻拦道:“公子不可啊!这人摆明就是邪魔妖道,和他结伴同行岂不是要坏了公子您的名声。”
“君哥哥……”
君子衿沉声道:“我意已决,休得再言。”
夏如歌气得跺脚,却也不敢再言。君子衿很少发怒,但是若是惹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江渊冷笑:“恐怕要拂了君庄主的好意了。我这人向来独来独往惯了。”
君子衿眼中一抹失落:“是吗……”
江渊缓缓道:“不过谁让这镇子上就这么一家客栈呢。”
君子衿的眼神重新焕发出光亮。
老旧的客栈,烛光沧桑。
君子衿嗓音沙哑而沉重:“这镇上以前闹过瘟疫吧。”
花白头发的老掌柜叹息道:“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当时瘟疫肆虐,死了很多人,官府也束手无策,为了防止疫情蔓延,朝廷调动了军队进行屠镇。不管有没有得瘟疫都一律格杀,而后将尸体焚烧成灰。可怜啊,有的人明明还活着,就被官军拽着推到了火坑中,活活烧死,叫的那是一个惨啊!地上白骨成堆,天上密密麻麻的秃鹫盘旋,遮天蔽日。”
老掌柜提起当年之事又是悲伤又是害怕。
“我当时也是命不该绝出了趟远门。临别前,父母妻儿还依依不舍的送我。唉,谁又知道,回来时,就已经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是啊,世事最是无常,若能料到之后的结局,说什么也是不会离开的。老掌柜,你可还记得我?”
“你……”
君子衿眼神沉痛:“十一年前我在你这客栈里住过。”
老掌柜大为震惊:“你……你是当初那位小公子。”那位小公子生的清贵,模样也是俊俏得很,为人又知书达理,哪怕是对待街边的乞丐都是和颜悦色。老掌柜对他的印象很深。
君子衿微微点头。
老掌柜长叹:“想不到,十一年后你又回来了。更想不到十一年后,我这把老骨头还在这个地方。”
君子衿喃喃道:“这也许就是宿命吧。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愿意想起。如今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老掌柜,你呢,如何要留在这个伤心地,找个地方重新开始不好吗?”
“并不是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的。正如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轻易忘却。我的父母妻儿葬在这里,我自然也要留在这里。落叶归根也好,固执倔强也好。我要守在这里,直到死去。”
“是啊,并非所有事都可以轻易忘却。”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是刻骨铭心,到头来才发现没有一刻是忘却了的。
江渊不耐烦道:“你们叙完旧没有。我要饿死了。掌柜的,你们这有什么好酒好肉就尽管上。吃饱了,早点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话音刚落,天空就响起一道惊雷,瓢泼大雨随即落下。
老掌柜蹒跚着关好门窗。“这雨怕是明早都停不了了。小二啊,去给各位客官准备些吃食。客官们小店简陋,就请将就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