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装扮奇怪的人,现身于沙漠之中。
有一名邪气和尚,但是头顶没有戒疤,只是刺了一朵茉莉花。有一名邋遢老者,摇摇晃晃,酒不离手。有一名女子,体态婀娜,妩媚天成,只是看不清脸。有一名中年汉子,无甚出奇,但是衣服上绣有三颗骰子。
他们便是二十四衙的四张狂,茉莉僧、一只然、妺喜、夏桀。
“有人。”茉莉僧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前方。
一只然挥了挥手中的酒,“不知能否与其饮上几杯?”
夏桀单手按在地上,“我赌他不愿和你对饮。”
茉莉僧扭头看向夏桀与一只然,挑拨道:“赌什么?”
“赌命,怎样?”
一只然满脸不屑,摇了摇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很显然,你是后者。”
妺喜捂着嘴咯咯笑道:“生生死死的多没意思。这个人要是个男的最好了,大漠炎热,不仅能解心头之火,还省去了狎妓的钱,一举两得。”
茉莉僧邪魅一笑,“可能是一举三得,要是个有缘之人,啖其心肝,岂不美哉。”
夏桀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黄沙,“就在前方那个沙丘之后。至于是一举两得还是一举三得,到了就知道了。”说罢,身体只是一晃便是几丈以外,“我先去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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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木讷汉子手持长剑,孤身站在沙漠之中,面朝西南,嘴唇干裂。
夏桀眯眼看向木讷汉子,嘴角噙笑,“我赌你是在等我,或着说是在等我们。”
木讷汉子并未过多的言语,径直向前奔去,手中的长剑散发出粉红色的剑芒。
夏桀从后腰抽出两把样子很奇怪的武器,两把武器一模一样,皆由两个半月组成。
一剑简单利落,刺向喉咙。
夏桀轻轻迈出一小步,左手抵挡住剑尖,右手则顺着剑刃刺向汉子持剑的右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粉红色的剑罡突然暴涨,夏桀手中的武器被强劲的剑罡所崩开,夏桀也向后滑出一丈。
木讷汉子并未见好就收,剑势更加凌厉,又是一击,和刚才那一剑如出一辙。
夏桀身形依旧向后滑行,只是双手中的武器却从两侧抛出,在空中滑出两道半月弧线,飞速旋转的武器席卷着干冷的寒风切向持剑的汉子。
“砰...砰...”汉子将长剑立于身前,堪堪挡过这一击,而那两把形状奇怪的武器,又沿着原有的轨迹返回夏桀的手中。
夏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看看是兵器谱上排名第十七的工布剑厉害还是我手中的日月乾坤剑更厉害。要不要赌一把,傅家二少爷?”
持剑汉子便是傅东风的二子,傅流。
傅流脸上依旧未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平淡道:“我赌你的更厉害,只是我的赌运一向不怎么好。”
夏桀脸上终于露出了杀机,“是吗?”
“况且,钺就是钺,与剑本就无任何关系。”
夏桀手中的武器便是钺,子午鸳鸯钺,也称日月乾坤剑。
傅流一语未完,夏桀身形一闪便扑向傅流,手中的钺分别刺向傅流的左心与咽喉,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锥心、锁喉,本就是一往无前的招式。
傅流将工布剑斜横身前,一同挡下这两记杀招,左手则拍向夏桀腹部。
夏桀身形稍微后撤,但很快又向前冲去,只是手中的钺已不知踪迹,这一切的动作,恍若一个晃影。
傅流抬脚踢向夏桀左颈,手中的剑则挥向身后,挡住刺向后背的钺。
“同样的招式无论用几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夏桀阴森笑道:“是吗?”
傅流猛然感觉后背一凉,一把钺悄无声息地划过后背,稳稳地回到夏桀的手中。
夏桀舔了舔钺上沾染的鲜血,桀桀笑道:“燕归巢还是燕归巢,只是没说一定要同时归啊。”
傅流并未在意留在后背的伤口,只是向夏桀身后望了望,紧接着,身形飘忽不定,只余粉红色的剑罡忽隐忽现。
夏桀知道傅流应该是想在那三人来之前结束战局,必定不留余地,所以也不敢有所保留,将左手中的钺抛向空中,自己则向傅流快速奔去。
傅流有一句话说的对,钺就是钺,根本就不是剑。所以,它比剑的速度更快,招式也更加阴狠。
“砰...砰...”剑钺相交,铿锵之声在空旷的沙漠之中异常的响亮。傅流与夏桀的身形仿若两道奔雷,常人根本捕捉不到他们的身影,只能看到在黄沙上留下的纵横交错的沟壑。
一长串的血花滴落在金黄色的沙子上,夏桀的身形也随之一顿,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自右肩一直延伸到手腕处。
傅流不知何时已跃至半空,手中的工布剑借助俯冲之势,猛地刺向地面,落刃一击。
黄沙虽散,但这一剑竟是刺不进分毫。
剑尖所指之处,形成一个很小的漩涡。旋涡虽小,但是旋转飞速,只一个瞬间便形成一个径约七尺的圆圈。旋转的速度随着圆圈的扩大,不降反升。
傅流心知不妙,身体正随着旋涡的不断扩大而急速下降,而周围的沙子越积越多,不出几个瞬间便会被这无穷无尽的黄沙所淹没。只是,倘若此时收手,便着了夏桀的道,因为藏于地底的那把钺一定不会让他全身而退,那才是真正的杀招。
就在傅流犹豫要不要放手一搏的时候,茉莉僧一跃而至,双指夹住一张淡蓝色的符箓,猛然掷出,悬停在旋涡的上空。
此时,即便傅流想要收手却也没了退路。一纸符箓,轻飘飘的,仿佛一阵狂风袭来便能将它吹走。可就是这样的一张薄纸,在这个不断扩大的旋涡上空罩上了一层淡蓝色的结界,压制阵。
突然,不断扩大的旋涡骤然停止,周围的一切仿若海市蜃楼一般,轰然坍塌。
“就是现在。”
妺喜从腰间抽出一把长约九尺的软鞭,身体腾空跃起,快速向正在坍塌的旋涡中心奔去。
兔起鹘落,只是一个眨眼,妺喜就已经出现在旋涡的上空,九尺软鞭像蛇一般,蜿蜒爬行,蹿进黄沙之中。
黄沙落定,妺喜单膝跪地,手中只余鞭柄。
一只然喝了口酒,醉醺醺道:“虽是九尺骨刃,但尤怕鞭长不及。”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你来?”
夏桀不知何时出现在一只然身旁,神色淡然,只是额头上汗珠密布,右手的剑伤应该不轻。
茉莉僧眉头紧皱,眼光瞟向夏桀。
夏桀轻轻点了点头,左手拍向地面,“青龙返首,头角峥嵘。”
“砰...”
夏桀整个身体向后飞去,左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钺,只是不知道这血到底来自谁。
妺喜抽出深埋地底的九尺骨刃,身形一瞬便挡在夏桀身前。
傅流也在那一声响之后,出现在四张狂的眼前,只是样子有些狼狈,后背胸前皆是血迹斑斑。
茉莉僧斜眼看向傅流,“命是硬了点。”说罢,双手合十,“天赋仙姿,玉骨冰肌。”一朵冰清玉洁的茉莉花出现在茉莉僧的头顶,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一只然满脸惋惜,“轻盈雅淡,初出香闺。是水宫仙,月宫子,汉宫妃。哎,和尚真是亵渎了这朵茉莉花。”
妺喜轻抖骨刃,向傅流奔去,怒喝道:“酒鬼,少犯浑。”
九尺骨刃萦绕在妺喜身旁,好似一幅盔甲,散发着火红的光芒。
傅流抿了抿嘴唇,右手倒持工布剑,朝妺喜撞去。一个擦肩,粉红色的剑罡与火红色的盔甲碰撞发出一阵刺耳的铿锵之声。
傅流并未收势,继续向前奔去。妺喜虽未转身,但已经知道了傅流的想法,九尺骨刃好像一条毒蛇一般,向傅流后心咬去,转头刺。
傅流将工布剑倒背身后,挡住后心的位置,身形未有丝毫的
停滞。
“砰...”九尺骨刃击中工布剑,傅流猛地向前一倾,将手中的剑激射向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夏桀,剑心三叠,是时候结束了。紧接着,傅流身形一转,奔向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的一只然。至于身后,距离早已拉开,九尺骨刃伤不着分毫。
夏桀喉管微动,瞳孔极具缩小。虽然适才废了一条右臂,但轻功还在,本不必如此,只是无论夏桀往哪闪躲,那把剑仿若长了眼睛一般,如影随形。
茉莉僧将双手深埋黄沙之中,急喝道:“是剑心三叠,格挡。”
夏桀本能的左手持钺横放身前,工布剑的剑尖与钺的锋刃一划而过,直指咽喉。
到这时候,夏桀反而没有了刚才的慌张,很坦然地闭上了眼睛。
茉莉僧深埋黄沙之中的双手骤然合十,一双散发着黑色烟雾的大手出现在夏桀的身前,双手合十夹住工布剑,而工布剑的剑尖离夏桀的喉管不足一寸。这双黑色的大手虽然夹住了工布剑,但工布剑的剑势却并未有任何的衰败,震颤不止。
而那双散发着黑色烟雾的大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弱,一缕缕黑色烟雾在粉红色剑罡的灼烧下,变得越来越稀薄。
茉莉僧青筋暴起,“快。”
夏桀睁开双眼,没有劫后余生的惊喜,有的只是冷笑,身形一瞬便朝傅流奔去。
傅流一记手刀朝一只然挥去,同时左膝向上撞去。
一只然嘴角含笑,双脚如生根了一般,死死抓住地面,身形则像妺喜手中的九尺骨刃,肆意弯曲,躲过这势大力沉的两击。左手化掌为拳,轻轻捶向傅流的小腹。明明未曾击中,可是傅流却像断了线的纸鸢,倒飞了出去。
此时,茉莉僧的万恶之手也已撑不住那灼热的粉红色剑罡,工布剑挣脱了束缚,朝快速奔袭的夏桀刺去。
不知何时,适才掉落地面的钺已经回到了夏桀的手中,右臂虽已废,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子午鸳鸯钺的招式。夏桀左手持两把钺,身体腾空迅速旋转,两把钺一前一后朝傅流后背切去,双龙戏凤。
“我赌剑心三叠杀不了我。”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傅流稳定住身形,但是并未转身,只是身体半蹲,伸出二指横放身前,双目微闭,万剑之门。
一把...两把...三把...
无数把名剑,形状各异。有重剑太阿,有断剑鱼肠,有钝剑无锋,有巨剑巨阙,有...
这些剑虽是幻影,但仿若实质一般,看着很是真切,环绕在傅流身边,越转越急,席卷起一地的黄沙,漫天飞扬。
夏桀猛然转身,单手握住工布剑,面目狞笑,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流淌。
“妺喜,不用管我。”
妺喜咬了咬牙,朝傅流奔去,在距傅流三尺不到的地方猛然停下脚步,手中的九尺骨刃转瞬便掩埋在黄沙之中,不见踪迹,锁魂刺。
同时,茉莉僧朝傅流射出一张破阵符,双手快速合十,低声吟诵。
一只然虽玩世不恭,但也知这是生死关头,随性不得,身形一晃便至夏桀身旁。而此时的夏桀,喉咙处已渗出丝丝血迹。
一只然伸出略显干枯的右手,缓缓握住工布剑,轻喝一声:“碎。”
工布剑那宛若男子手臂粗细的粉红色剑罡寸寸龟裂,一只然顺手一掷便把碎去剑罡的工布剑射向傅流。
傅流明知有诈,却又不得不认。因为倘若手中没有了工布剑,那他与四张狂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工布剑穿过了万剑之门,只是借道穿过的不止有工布剑。
“嘶...嘶...”子午鸳鸯钺狠狠扎进傅流的后背,不留余地。
傅流拄剑而立,面色惨白。
此时,茉莉僧猛然睁开双眼,“破阵符,万象可破。”
那纸一直悬停在万剑门前的符箓,精光一闪,瞬间将万剑之门破开一个缺口。
深藏黄沙之下的九尺骨刃就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一击必中。
锁魂藏黄沙,骨刃舞九尺。
一条暗影倏地蹿出地面,穿过破开的缺口,刺向傅流的脚裸。
傅流单手拄剑,身体想要倒立腾空躲过这一击,但子午鸳鸯钺还深深嵌在他的后背,动作不免有些迟缓。
可就是这一分的迟缓,九尺骨刃沿着傅流的脚裸,蜿蜒缠绕,整条右腿皆被深深缠住。骨刃的每一节刃刀上皆有倒钩,而倒钩之上又有沟槽,越挣越紧,鲜血顺着沟槽向下流淌,转眼便没入黄沙之中,毫无痕迹。
傅流右手紧握住工布剑,脖颈处青筋暴起,身上的气息也陡然一变,气焰强盛。强大的气机仿若一副铠甲,将傅流裹在里面。
“生死一线间,但凭寸心觅生门。”说着,傅流猛然一脚踏下,万剑之门瞬时崩塌,子午鸳鸯钺从后背激射而出,带出一长串的血花。而九尺骨刃也失去了灵性,脱落在傅流的脚下。
茉莉僧眼神一凌,双指夹住一纸符箓。可惜,不待茉莉僧接下来有所动作,傅流箭矢一般地射向茉莉僧。
一剑斩下,茉莉僧被强劲的剑罡崩飞出去,身体嵌入黄沙之中,滑出百尺有余,血花点点,不知生死。
妺喜虽震惊于傅流的表现,但求生的本能使她异常的镇定,她知道,傅流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夏桀。
果不其然,傅流的身形并未有任何的停滞,转身朝已是无一战之力的夏桀快速奔去,身形快到只余一阵风,一阵难以捕捉的旋风,沙尘飞扬。
妺喜一个翻身顺势捡起落在地上的骨刃,双手轻轻划过,鲜血瞬时填满了沟槽,只是这次不同于其他,鲜血不曾流下一滴,只是停滞在沟槽内,仿若凝固了一般。妺喜缓缓站起身来,九尺骨刃盘旋缠绕在其周身,好似一团永不熄灭的天火,熊熊燃烧,不见颓势。
傅流一剑刺下,只是这势如破竹的一剑却并未沾染夏桀分毫,全靠强劲无匹的剑势将夏桀震飞出去。
傅流不由停下了飞驰的脚步,侧身看向一旁略有不同的妺喜。
妺喜媚态百出,妖娆无量,只是面容却看着很是模糊,让人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火舞之媚可还入得了傅公子法眼?”
傅流嘴角冷笑,“不必拖延,你我皆一样,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罢了。”说着,傅流身形忽左忽右向妺喜奔去,眼花缭乱。
剑刃相交,火花四溅。傅流的剑与妺喜的九尺骨刃一划而过,与他俩的第一次交手如出一辙,只是这一次的声势要浩大很多。
傅流一记膝撞砸向妺喜头颅,手中的剑则狠狠刺向妺喜的左心,几乎是必死的局势。
只是一个晃神,妺喜已在三丈之外,安然无恙。傅流的两记杀招,皆扑了个空。
妺喜掩嘴笑道:“公子好狠的心啊。可惜,就是打不到。”
“是吗?”
妺喜眼睛突然暴睁,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周身,九尺骨刃早已脱落地上,一缕血丝自胸前缓缓渗出。
一直观望战局的一只然轻轻点了点头,“有点意思。”
傅流也转身看向一只然,面色沉稳,但内心并不如表面这般风轻云淡。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况且,他还不全是渔人,他们本就是一伙的。
“这一剑,归根结底,还是你败了。”
“何出此言?”
“因为你并没有击中她的要害,火舞之媚终究还是蒙蔽了你的双眼。”
“那你又如何?”
“毫不影响。”
“哦?”
“因为我的拳无论击中哪里,她都是死,没有其它的可能。”
“但愿我没让你失望。”
一只然嘴角冷笑,将酒葫芦抛向茉莉僧跌落的方向,“和尚,少装死,妺喜和赌鬼就交给你了。”
二十四衙的总管是大太监河洛会,但事实上,二十四衙内只有十二名太监,合称为十二监。其余的十二人,分为两派,分别是八门和四张狂。而四张狂人数最少,能在人情凉薄的二十四衙内站稳脚跟,绝不简单。这不是简简单单地凭借他们的修为和忠心,而是他们天衣无缝的配合,这才是最重要的。
夏桀好赌,嗜赌如命,但也是他的这份不畏一切的赌性让他毫不畏惧,是探路之石。水有多深,让他一试便知。妺喜妩媚妖娆,腰缠九尺骨刃,本身就是一个陷阱。而火舞之媚,更是如虎添翼,魅惑敌人,如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旦跌入,绝无生还的可能。茉莉僧,一名邪气和尚,却身具佛家、道家的神通,即可祭出符箓压制敌方,又可在短时间内修复伤者的经脉损伤、愈合伤口、接骨续命,虽不至于活死人肉白骨,但只要不是一击毙命,他总有办法。而一只然,嗜酒如命的邋遢老者,才是四张狂真真正正的匕首,只求一击毙命。
傅流双眼血丝密布,面容依旧木讷,只是他知道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强靠猛龙的剑势提高自身的境界,也不过是提高半个境界,一只脚踏入乾坤虚境而已,而且持续的时间也绝不会超过一炷香的工夫。现在,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反观一只然,依然是闲庭信步。
傅流双手握住工布剑,剑势回收,身体则向前快速奔去,像是一团炽热的花火。
一剑递出,工布剑的剑罡猛增,直直刺向一只然,像是一条平铺的瀑布,剑势之猛,无可匹敌。只是猛龙刺的剑势虽强,但极不灵巧。想要击中对方,除非你的速度完全碾压。不然,速度虽不会决定生死,但会决定敌我双方的距离,到头来不过是白白浪费体力。
一只然笑意更浓,粗壮的剑罡距他只有一步之遥,已是避无可避。只见他轻轻向左迈出一小步,只是这一小步竟有一丈之远,顺势躲过这一击,右手则轻轻叩击剑刃。
傅流执剑的双手竟不由随着叩击的节奏颤抖不止,几近拿不稳剑。
“猛龙刺,中看不中用,不过尔尔。”
傅流不为所动,生死对决,最怕坏了心境。既然已经收剑不及,傅流身体一跃而起,转为单手持剑,一剑向一只然挑去。
一只然一记肘击撞向粗壮的剑罡,身体不动如山,硬生生将一往无前的剑势打断。
而傅流身体已至半空,右手换剑左手,倒持工布剑,向下斩去。这一剑,直指一只然天灵穴。倘若击中,无论一只然多高的境界,绝再无一战之力。
只是,大多是事与愿违。
一只然双手抱住粉红色的瀑布,斜向下拉去,一记膝撞砸向傅流喉咙,将本就悬停在半空的傅流又送回天上。不待这团炽热的火球坠落,一只然拔地而起,一记旋风腿踢向傅流小腹。紧接着,双手扣住傅流的双脚,双腿则夹住傅流的腰间,身体飞速旋转向下坠去,掀起一阵龙卷风。
就在落地的前一瞬,一只然放开傅流,双手向下猛掷,身体则借势腾空。而傅流则像一颗陨落的流星,笔直地向下砸去。
轰然一声炸响,连广阔无垠的荒漠也不由晃了晃。
工布如虹映荒漠,恶风卷地吹黄沙。这聚散无常的沙子似乎有些冷漠,长宽几丈的深沟竟只是一个眨眼便恢复如初,仿若从未发生过一般。
一只然眯眼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的动静,生怕错过一丝可疑的痕迹。只是,奇迹好像并不存在。
深埋地底的傅流,左手死死攥住工布剑,气息微弱。
人之将死虽不一定其言也善,但头脑一定是异常的清醒,会记起很多很多的事情。这些事情,有真忘记的,有假装忘记的,有想要忘记的,无论记忆是什么,都会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虽然只是那么一个瞬间,可这一瞬便是一生。
傅流也很奇怪,最先想起的不是自己的父亲,也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自己的舅母--彦菲菲,可惜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傅流如今都不知,他的舅母就躺在血衣侯府的冰窖里,活不成,死不了。
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幕幕似曾相识又看不真切的场景,轮番出现。有刁蛮任性的小师妹云裳,有嬉笑怒骂的师父白胜,有不怒自威的父亲,有同样沉默不语的四师弟墨竹,有慈爱温柔的母亲,有才智双绝的大哥,有铁骨铮铮的三弟...有偌大的征东将军府,有充满回忆的英雄冢,有...千百回忆,终有尽头,终有落幕。
只是谁曾想到,这最后的落幕竟是一位穿着红色华服的女子推门而入的场景。女子很美,眉心处有一块红色的圆点,面容妖冶,身材婀娜。
情不知所起,竟是一往而深。
铅华洗尽,珠玑不御,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虽谈不上如何埋怨,只是不由觉得这一辈子有些太短了。时也命也,运也命也,既生将相家,便是百般不由人。
就在傅流将要认命的时刻,手中的工布剑震颤不止。
正要转身离开的一只然身形倒掠而去,满眼的震惊。
寂静的荒漠在一阵震颤之后裂开了一个口子,红光一闪,傅流手持工布剑,单膝跪地,嘴里的鲜血不停地往外涌。
一只然神情肃穆,“我这大半辈子见过太多太多的剑客,看见过他们的崛起,也见证过他们的陨落。剑势剑招比你强的,大有人在。但这式猛龙,的确让我敬服。猛龙四式,刺、跃、升、破,你已用过三式,还有最后一式,没有必要了...”
傅流挣扎着站起身,但好像只是徒劳,想要说话,但是嘴里的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竟是发不出任何声响。
一只然站在傅流的对面,一动不动。他知道傅流站不起来了,可是他仍是未走。
他不是为了嘲讽,只是想给这才入江湖便出江湖的剑客最后一点尊严,仅此而已。
蜉蝣撼树,敬其不自量之孤勇。
螳臂当车,慕其不思畏之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