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血衣侯府邸。
江明月穿着雪白的貂裘,看向朱红的大门,“真是好大的气魄,比明月楼气派多了。”
江山左手拿着酒盅,走下了马车,“阔别已久,如今也早已物是人非,故地重相逢,故人却已不在。”
傅帷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呆呆望着血衣侯府的牌匾,没有说话。
血衣侯府邸之所以只用三个月的时间建成,因为这里原来就有一座府邸,只是废弃了十五年之久。
十五年前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掉了原有的征东将军府,而因此这座被烧坏的府邸被官府封了十五年之久。三个月前朝廷下令建造血衣侯府邸,不知是不是巧合,原来被遗弃的府邸经过这三个月的修葺成了现在的血衣侯府。
血衣侯府邸并没有任何的杂役、丫鬟,管家更是没有。本来征东将军府想要派遣了一些人手过来,但傅帷却推辞掉了。偌大的血衣侯府显得有些孤寂冷清,阴气逼人。
正厅,傅帷和江山坐在一张茶桌旁。
江山悠闲地品着茶,对傅帷笑道:“茶圣陆羽曾在《茶经》中云‘茶香可宁静致远’,既然血衣侯如此焦虑,不如静心去品一品这上等的碧螺春,不然白白浪费了这壶好茶。”
傅帷啜了一口茶水,“可惜了,茶是好茶,水却并非好水。《茶经》中记载,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即使有再好的茶叶,却并无山水,也散发不出沁人心脾的茶香。”
江山嘴角微抿,一语双关道:“明月已经在取水的路上了,相信用不了几天,血衣侯府邸就应有尽有。”
傅帷点头道:“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现在的血衣侯府显得太单薄了。”
江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傅帷,“整个血衣侯府邸成了我的私家后院,侯爷就一点点都不担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倘若我连这点气度都没有枉费先生的一片好意。我只是好奇,遇见先生是机缘巧合还是先生的算无遗策?”
江山笑道:“我筹划了二十三年,风雨飘摇中的二十三年。世间事没有那么多的随缘而遇,即使你我不在明月楼相遇,我相信也终有一天会在别处相遇,不过是相遇的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先生就如此看好我?”
“哼,我不是看好你,而是看好我们。我说过,有些事情现在解释没有任何意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岁月还很长。”
傅帷低头喝了口茶,笑道:“扬州韶家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傅奔身上,胜了还好,要是输了,岂不是满盘皆输。看样子韶家家主对自己的赌运很有自信。”
江山把玩着茶杯,“倘若最后傅奔落败,无论是谁胜出,你觉着扬州韶家是何处境?”
傅帷眯起那双狭长的眼睛,自嘲道:“不得不承认,豪族门阀的底蕴真不是谁都有铁血手腕把他们连根拔起。一个家族表面上的枝繁叶茂、蒸蒸日上不是最重要的,埋藏在泥土底下纵横交错的根才是维持这个家族屹立百年不倒的基石。”
“所以说无论谁最后胜了,都不足以推倒扬州韶家。扬州韶家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有太多的人现在或者曾经躲在这片树荫底下。砍掉大树容易,连根拔起却也是绝无可能。不近人情,举世皆畏途,想要成就大事,不仅仅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还要有一颗包罗万象的心。”
傅帷向江山拱手道:“谢过先生,受教了。”
江山放下茶杯,“扬州韶家如今的家主是韶辉,邵欣蕊的确是他的嫡长女,但我相信任何一任豪族门阀的家主一定会把家族的利益放在首位,所以表面上韶辉倾尽全力辅佐傅奔,那是因为此时傅奔还是征东大将军傅东风的嫡长子,但倘若有一天,局势发生变化,韶辉的下限一定会让你感到惊喜。”
傅帷眉目微皱,“先生怎知韶辉会如何打算?傅奔无论如何都是韶辉的外孙,即使傅奔落败,扬州韶家想要划清界限以表忠心,只需换任家主,又何须反手一刀。”
江山讥笑道:“韶辉是一名赌徒,或者说扬州韶家是一名赌徒。赌徒不同于赌鬼,赌徒最大的优点是他们永远懂得该如何去下注,他们要的是利益,要的是家族的长久发展。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比家族这两个字更重要的了。韶辉把韶欣蕊看作是一颗棋子,嫁给当年还不是征东大将军的傅东风,这相当于春种。后来,傅东风成功的当上了征东大将军,人臣之位极也,扬州韶家也自然水涨船高,这算是秋收,当然收成还算不错。至于傅奔,如果没有适当的回报,扬州韶家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当做一枚弃子,甚至牵连着韶欣蕊也会被整个家族所抛弃,这非是无情,只是他们把家族看的太重了。”
“心中有执念才能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走下去,不被沿途的羁绊所牵连。”
江山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奸诈,“看似无懈可击,其实他们的缺点才是最致命的。他们最在意的往往就是他们最沉重的枷锁。这枷锁是扭转他们立场,导致他们反戈一击的关键。”
“四大杀手组织能否在关键的时刻力挽狂澜?又是否值得我们去拉拢、布局、落子?”
江山轻笑道:“生死浮沉,聚散流沙。他们本就是一盘散沙,是利益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倘若没有了利益的驱使,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组织都不足为惧。如果有一天你有足够的资本,我相信他们会主动地向你献媚。没有什么绝对的忠诚,不肯背叛的原因只有一个,你给的利益还不足以让他们动心。”
“甄三千损兵折将却仍然对我手下留情,看样子雇主给的筹码还是轻了点。”
“甄三千,他的身份应该不只是浮沉殿的殿主那么简单,我一直在查,总归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难道是先生的直觉?”
“我不相信直觉,更不相信巧合,我相信的只有真相。你可知道幕帘的创建者是谁?”
“我只知道幕帘和二十四衙是为朝廷效力的间谍死士组织。不过却很少有关于他们的记载,他们出手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不是他们出手的次数少,只是他们一般会以不同的身份出现。”
傅帷眉头微皱,“难道是双重谍子?”
“不错,他们一般会以其他组织谍子的身份去执行任务,从而掩饰他们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二十四衙里面皆是太监,身份不好隐藏,负责执行明面上的任务,而幕帘负责执行一些隐蔽的任务。一明一暗,相得益彰。幕帘的组建者是贺兰影,相信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江山说罢别有深意地看向傅帷。
“贺兰影,幕帘,皇城。先生的确消息灵通,我曾经听冷水寒提起过。”
“素琴贺兰儿手里的那把七弦桐也绝非凡物,三大古琴之一。”
傅帷看向江山,“三大古琴之一的七弦桐和幕帘也有牵连?”
江山摇摇头,“七弦桐和幕帘倒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这把古琴的出处有些可疑。甲子前,江湖上有一场由一副画像引起的腥风血雨,几经周折那幅画像被收到大梁皇宫的垂象楼内。当时,不论是江湖草莽还是三教九流都倾尽所有去争夺这一副横空出世且又没有任何人了解其玄机的画像。魔教凤凰山也想染指其中,司马求凰派遣凤琴吟潜入大梁皇宫,盗取画像。古琴七弦桐一共分为三种境界,目送归鸿、登山临水、吸海垂虹,当时凤琴吟已经位于登山临水的瓶颈了,但可惜的是,遇见了巅峰时期的贺兰影。七弦桐和画像也一并留在了垂象楼。”
傅帷轻摇茶杯,试探道:“一甲子以后七弦桐和贺兰儿同时现身,事出无常必有妖,关系虽错综复杂,但终究会留下蛛丝马迹,假以时日事情必会水落石出。我只是好奇先生口中的画像。”
江山别有深意看了一眼傅帷,笑道:“血衣侯不必好奇,那幅画像就印在侯爷的后背。”
“先生可知其中玄机?”
“我一介酸儒,与佛教无半点牵连,自是不知其中玄机。”
“万圣僧人和无禅和尚皆是佛教大智大悟之辈,尚且猜不透其中玄机,先生又不是释门中人,不必妄自菲薄。”
江山望向门外,沉声道:“来年二月,惊蛰时分,万物复苏,也是侯爷踏上征程的时刻。扬州军镇,我想这是距离征东大将军最近的地方。在此期间,提防傅奔......”说着看向傅帷,“至于傅流,他应该没表面上那么简单,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不要轻易拉拢。我相信此刻他应该比你还要着急,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已经卷进这场风波之中了,想要全身而退也是绝无可能。”
傅帷轻笑道:“我想先生的幕后谍报组织不输于大梁任何一方势力。”
江山起身走向门外,“光明源于黑暗,而黑暗又来自光明。它是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白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