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境内,两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一间略显简陋的房间内。
“明月楼查的怎样了,可有什么头绪?”
“让国师失望了,明月楼被枪仙龙应池从中间劈开,已成废墟。至于楼内妇孺老少一共二十八口,皆被灭口,伤口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在轻点尸体的时候少了三人,掌柜江山,江山之女江明月,小厮田富。”
被称为国师的老者没有急着答话,只是闭目养神,半响道:“可惜那枚埋藏在浮沉殿的棋子传达谍报的速度慢了些。”
“没有发现这三人的尸体就足以证明了这三人存在猫腻,谍报已经不再重要。只是如何也想不通在豫州与青州交界处这么一间普普通通客栈的掌柜和血衣侯又能有什么关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能这个叫江山的掌柜还是一位多年不见的故人。”
“倘若真如国师所言,那布的这个局绝对是大手笔,这座酒楼原名江山客栈,后来改名为明月楼,已有二十三年。”
“伏久者,飞必高。”
“明月楼应该会给我们惊喜,希望傅帷能撑到那一天,不要让人太过失望。”
国师荀屠那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但愿不是养虎为患。”
名为斐然的老者感慨道:“岂能万事尽如我意,但求事事不愧我心。”
荀屠睁开双眼,沉声道:“幕帘的死士谍子尽最大能力渗入血衣侯府。”
-------------------
扬州军镇--峡口。
中监军陈子云一身儒生打扮,端坐在大帐内。身前站着一位武将,身披重甲,面沉似水。
陈子云手里拿着一份批文,对武将笑道:“坐。”
武将名为王翦,也是豪放不羁的性格,顺势坐在旁边,把重甲头盔放到身边。
陈子云看着批文问道:“重建峡口进展的怎么样,年关前能否完成?”
王翦担忧道:“距年关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峡口重建不是问题,关键是重建之后所面临的问题。如何布兵防守?将军、校尉的安排以及军队的重新分配是个棘手的问题。”
陈子云放下手中的批文,笑骂道:“那帮老匹夫,每年都因战马、武器、士卒的分配争吵不休,如今重新分配还不得争得头破血流。”
王翦大笑道:“我一个中郎将自是事不关己,最多也就是多争点物资,中监军就不同了。”说着一脸促狭地看向陈子云,“回家一定要把门槛修的结实一点,我担心中监军府的门槛会被年后前来拜访的将军、校尉踏破。”
陈子云一脸的无奈,“我正打算年关不回去了,也让家里老小过个安稳的年关。”
王翦笑的更开心了,“中监军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可是明目张胆中饱私囊的机会啊,好好珍惜。”
“一帮悍匪,我可招惹不起,这事还是留给大将军。”
“大将军日理万机,又岂会在这种事情上费心。”
陈子云看向王翦,“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大将军自是有各种借口搪塞过去,最后苦的还是我。”
王翦幸灾乐祸道:“谁不知中监军铁面无私,这等事情由你来处理最合适不过了。”
陈子云装腔作势道:“可惜啊。”
王翦慌忙站起来,作势掌掴自己的嘴,“是小的嘴欠,该打,中监军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小的一般见识。小的可就四万步卒,这可是我的命啊。下次去青楼喝花酒,我请。要是明年少于四万步卒,中监军府的大门估计都拦不住我。”
“这就露出狐狸尾巴了,就怕你这种无赖,不给兵就撒泼打滚,跳脚骂娘。”陈子云站了起来,面露严肃道:“落襄大战虽是险胜,但总归有将近六万的士卒马革裹尸,这其中还包括七千轻骑。终究需要有人割肉去填补这个空缺,除了军师和我,不掌握军权,你们谁都有可能被割肉。”
王翦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感慨道:“这个年关过不安稳啊。”
陈子云用手指了指桌上的批文,笑道:“不幸中的万幸,我虽负责军镇重建,但兵马调度却并不需要我负责。军镇的确需要一些年青的将领,如今的军镇太死气沉沉了。”
王翦面露疑惑,“你是说血衣侯?”
陈子云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王翦有些唏嘘,“老陈你可不厚道,如此一来,血衣侯不免会得罪那些老**,他的兵马在那场落襄大战上都打光了,如今想要再来军镇上立足可就不容易了。被削减兵马的将领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不免给血衣侯穿小鞋,这种不见血的刀子最是要命。”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任何一件事情都具有两面性,落襄大战成就了一位血衣侯,那接下来面临的一切问题也是他应得的。”
“以后的扬州军镇可就要热闹了。血衣侯什么时候回来?”
“明年二月,惊蛰时分。”
-------------------
扬州军镇菩萨蛮。
“峡口军镇重建的进展如何?”
“回军师,年关前应该能完成。”
被称为军师的中年男子两鬓斑驳,却丝毫不显老态,无双儒将韩仁彦。他是扬州大小军镇中品次最高却不掌兵权的军师,和中监军陈子云相似,都是沙场中的儒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掌管军权按理说在关键时刻就没有话语权,但事实上却并不尽如此。军师和中监军在行军打仗中,负责出谋划策,制定军事计划,运输粮草,而杂号将军和校尉负责命令的执行。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军师或者中监军的统筹调度比起行军打仗显得更加重要,只有在保证后方无忧的前提下,战场上的士卒才能无后顾之忧,奋勇杀敌,否则军心溃散,逢战必败。
韩仁彦看向封狼将军霍凉,“应该?难道峡口还有什么变数?”
“重建能完成,但是军队的驻扎,还有步卒、铁骑的分配比较让人头痛,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士卒被调走镇守峡口和蚍蜉。”
“不是不愿意镇守军镇,只是不愿意别人用自己的士卒镇守。我想以陈子云的性格,应该不愿插手这档事情。”
霍凉笑道:“任谁也不愿趟这趟浑水,但不愿归不愿,终究需要有人去做这个恶人,只是不知道花落谁家。”
韩仁彦眯起双眼,以手抚摸着下巴的胡须,“这看上去虽不是件好事情,但反过来说,厚此薄彼,这绝对是笼络人心的最快方法,当然也会得罪很多人。”
“笼络人心。”霍凉说着看向军师韩仁彦。
韩仁彦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批文,“血衣侯明年二月要重回军镇。”
霍凉眼神复杂,血衣侯他并不陌生,相信这三个字军镇里所有的人都不陌生。只是这个时候重回军镇,背后所包含的意义就比较复杂了。
韩仁彦呼出一口气,“军镇这几年虽然战乱不断,但是大将军一直注重于防守,除了那场猝不及防的落襄大战,也算是并无大的战役。这样的日子也太过安逸了,扬鞭策马,挥斥方遒,这才是军镇该有的生活。”
“但愿能如军师所言,驰骋疆场,血染南蛮。”
-------------------
青州扈家。
书房内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读着一封密信,眉头深锁,脸色也愈来愈凝重。
半响,老者放下手中的密信,对门外沉声道:“吩咐宸疆来书房见我。”
扈宸疆,将军府二夫人扈燕姿的哥哥,下一任的扈家家主。
半炷香的时间,扈宸疆急匆匆地来到书房。
“父亲,出什么事情了?”
扈跋看向扈宸疆,沉着脸指责道:“无论出什么事情,都不要自乱阵脚。你是扈家下一任的家主,是扈家的希望。扈家百年的基业终究要交到你的手上,你肩负着家族的重担,遇事要沉住气。”
扈宸疆弯腰低头道:“儿子一定谨记父亲的教诲,定不会辜负家族。”
扈跋坐在椅子上,后背紧贴椅背,缓缓闭上眼,“如今,关于东部三州你有什么看法?”
扈宸疆依然低着头,沉吟半刻,“乱。”
扈跋冷笑道:“每一棵参天大树隐藏在地底下的根都是错综复杂,但无论有多复杂,始终有一条是主根。而那随风摇曳的枝条,也终会有一条发育成主干。”
扈宸疆抬头看了一眼躺在椅子上的父亲,小心翼翼道:“傅流这孩子这几年也不知怎样了,师从英雄冢冢主白胜,常年不在家,更别说来青州做客了,和我这个当舅舅的也生分了。”
扈跋用手指敲打着椅子上的把手,“你不用打傅流的主意,他虽是我的亲外孙,你的亲外甥,但这并不代表他值得扈家去把全部家当押在他的身上。治理政事,统筹三州,他不如傅奔;驰骋沙场,领兵打仗,他不如傅帷。而且青州扈家不比扬州韶家,经不起折腾,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不可不谨慎。”
“那以父亲之见,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扈跋睁开双眼看向扈宸疆,森森道:“你看傅帷怎样?”
扈宸疆额头冷汗直流,把头埋的更低了,唯唯诺诺道:“父亲深谋远虑,自是比儿子看的远,全凭父亲决定。”
扈跋脸色铁青,“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傅流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扈宸疆慌忙跪下,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颤声道:“父亲息怒,切莫动了肝火。”
扈跋平复了一下怒气,沉声道:“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轻易下跪。你也年过半百,如此没有决断,我怎能放心把扈家交予你手上。”
扈宸疆站了起来,只是依然不敢抬头,嗫嚅道:“父亲批评的是,扈家全凭父亲支撑着。”
“我终究抵不过岁月,还能撑几年?十年,二十年,还好是三十年?”
“父亲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我才疏学浅,胆识谋略也比父亲欠缺太多,遵循父亲的教诲,守家勉强可以,至于开创鼎盛的扈家这等事情是断然做不了的,扈家还是需要仰仗父亲的决断。”
扈跋摆了摆手,见扈宸疆依然低着头站在那里,勉强压抑住怒气,“出去吧。”
“是。”扈宸疆弯着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