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东将军府,书房。
“咚...咚...”
傅东风看向门外,沉声道:“进。”
韶欣蕊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过来,虽然韶欣蕊已年过四十,却依然是身姿绰约,身量苗条,岁月在她身上仿佛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可能唯一的痕迹便是经过岁月的沉淀,韶欣蕊身上所散发气息更显庄重。
“这几日将军不知心有何事,又为何事烦忧,面色有些憔悴,妾身特意煮了一碗参汤,给将军补补身子。”
傅东风看向韶欣蕊,温柔道:“辛苦欣蕊了,欣蕊应该有十几年未踏入这书房了吧?”
韶欣蕊神情猛然一滞,不过被很快的掩饰过去了,接着笑道:“将军日理万机,妾身只要在将军不在府上的时日里持好家就行了,至于那些政事、军事,妾身不懂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也怕惹将军烦心,便一般不敢前来叨扰将军。”
傅东风无奈摇了摇头,将韶欣蕊揽在怀里,下巴磕在韶欣蕊的头上,柔声道:“你在说谎?都十几年过去了,那件事还放在心上啊?这也太小气了,这几年对我也是爱搭不理的,堂堂将军府的大夫人怎么能那么小心眼呢?”
韶欣蕊嘴角依然挂着笑意,但傅东风能感觉到,这笑意到底有多假,只是笑着敷衍罢了。虽然两人拥抱在一起,但韶欣蕊的心却好像上了一把锁一般,任傅东风如何想撬开这把锁都是徒劳。
这倒不是韶欣蕊不爱傅东风了,也不是傅东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是傅东风明知道这把锁的钥匙在哪,却始终不愿去拿起那把钥匙。或许,这才是韶欣蕊这十来年的心结所在。女人,本就是心思复杂的动物。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可不是空穴来风。
“虽然不知将军说的是哪件事情,但欣蕊可不是当年那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了,如今都是年逾四十岁的妇人了,很多事早就看透了。千古一圣洪应明曾在随身笔记中记载有一句话,‘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风花雪月本闲,而扰攘者自冗’,这些年妾身一直拿这句话来慰藉自己,今天也把这句话送予将军。”
傅东风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将韶欣蕊紧紧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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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的这座府邸还不是如今的征东将军府,而是长信侯府,还是这个书房之中。
“侯爷,欣蕊从未求过你任何事情,今天能否求侯爷一件事情?”那时的韶欣蕊还很青涩,比如今的将军府大夫人少了一分端庄,但多了一分活泼可爱。
傅东风背对着韶欣蕊,双手负后,神情明显有些焦躁,“欣蕊,能过几天再说吗?最近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本侯有些烦心。”虽然傅东风极力压制,但语气中依然有丝丝的不耐烦。
韶欣蕊眼神坚定,固执地摇了摇头,颤声道:“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便已经成为定局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侯爷不会不明白。无论侯爷是出于什么初衷,迫于什么形势压力,将军府的血案都会被算到侯爷的头上,斩草要除根,否则会患无穷。更何况侯爷要如何面对世子,世子终究会长大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哪天世子知道这件事,又将如何面对侯爷?是恩人还是仇人?侯爷如今可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傅东风猛然拍向桌子,桌子的一角顿时化为齑粉,怒道:“够了。本侯有本侯自己的打算,无需劳烦他人费心。出去。”
韶欣蕊默默转身走了出去,泪眼婆娑,但始终没有哭出声。或许,真正令韶欣蕊伤心的不是傅东风的突然发怒,而是那句‘不劳烦他人费心’。
傅东风当时就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重了,但人非圣贤,谁都有心烦意乱的时刻。情绪和理智,两个对立的势力,无论是谁,都有被情绪掌控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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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韶欣蕊掰开了傅东风紧紧搂住她的双手,“参汤快凉了,将军趁热喝吧,妾身也该回去了,傅心这个小丫头还在房间里等着呢。”说着,有意无意地看向书桌上依然残缺的一角。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书房的桌子却依然没有换。
傅东风抓住韶欣蕊的手,“今天就让那小丫头自己睡吧,你和我就在这书房好好聊聊,好多年没有和夫人好好说说话了。”
韶欣蕊只是端起参汤,“将军还是赶快把这参汤喝了吧,都要凉了。”
傅东风无奈叹了口气,不过依然握着韶欣蕊的衣服,生怕一撒手韶欣蕊便走了似的,“傅心那小丫头都二十岁了,自己睡你还不放心?”
“傅心从小到大都是和妾身一块睡的,将军又不是不知道,她又历来胆小,妾身不回去,她怕是睡不着了。明早起来,又不知怎样撒泼打滚呢。”
傅东风气笑道:“明天就把那小妮子嫁出去,省的烦心,夫人总不能陪她一辈子吧?”
韶欣蕊放下碗,岔开话题道:“既然将军不想喝,但妾身就先退出去了,不打扰将军了。”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一如十五年前那般,只是身影不再单薄,有的只是决然和冷淡。
待韶欣蕊走出书房,傅东风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虽然韶欣蕊没有说什么,但傅东风知道她是为何事而来,否则她也不会时隔十五年再次踏入这书房。
事情有些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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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衣侯府。
熏岱一巴掌将傅帷拍醒,怒道:“侯爷,是不是该起了,现在都快到午时了。”
“啊,疼死了。”傅帷说着坐了起来,揉了揉双眼,看向熏岱。
“看什么?”
傅帷表情有些呆滞,含糊道:“本侯就是看看,本侯是枕着什么睡着的。”说完便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团团裹住,蜷在床上。
熏岱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一脚将傅帷踹了下去,恶狠狠道:“出息。”
傅帷直接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好在棉被还在身上,否则,傅帷真不一定能爬起来。
傅帷挣扎着站了起来,笑骂道:“啊,到底多狠的心,本侯的身体都摔散架了。”
熏岱歪着脑袋看向傅帷,疑问道:“侯爷是不是前几日被暗杀时伤到脑子了,总感觉怪怪的。”
傅帷白眼道:“说得好像你多了解本侯似的。”
熏岱一脸促狭道:“哦,原来我与侯爷才是第二次见面。那不知刚才是谁搂着我睡了半天?”
傅帷奸笑道:“去逛青楼,大多数不都是第一次见面,也没见谁害羞了。”
熏岱怒道:“你说什么?”
傅帷一本正经道:“其实逛青楼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两人初次见面,不论身份,无谓年龄,不问出身,便一见钟情,一番云雨之后,男的发现那女的并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但又不忍心辜负了女子的一片痴情,便丢下银两,黯然离去。多么凄美的爱情故事,就好比那牛郎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张生和崔莺莺,虽未能终成眷属,但依旧可歌可泣。”
熏岱眯眼道:“侯爷真是感动到我了。”说着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步步缓慢走向傅帷。
傅帷闭上右眼,只用左眼看向熏岱。很奇怪的光芒,傅帷发现熏岱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机很奇怪。血衣侯府清虚山上的金蝉子雕像散发出来的气机是夺目的金光,宫六散发出来的气机虽不如雕像那般璀璨,却也是淡金色,府上丫鬟仆役的身上只有淡弱的白光,并不明显。但熏岱身上所散发出妖艳的红色气机傅帷还是头一次看到,和傅帷第一次见到熏岱的感觉一样,很诡异。
熏岱本想暴打一顿傅帷,但看到傅帷突然面色凝重起来,便不由看向傅帷那金黄色的左眼。
“很奇怪?”
熏岱皱眉道:“什么很奇怪?”
“本侯的左眼出了点问题,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这幅鬼样子,虽然比较吓人,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本侯能看到世物的气机流转。”
“你能看到气机流转?”
傅帷点了点头,“而且无论是人还是物,皆有自己独特的气机流转,但本侯现在还没有完全搞懂这些气机流转到底代表着什么。不过有的气机充沛,有的气机就比较淡薄,气机颜色也不尽相同。你的身上所散发的气机很浓郁,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有屁快放,少在这卖关子。”
傅帷抚了抚额头,“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刀客,最不济也是血衣侯府的座上宾,对不对,文雅,要文雅。”
熏岱一手提起傅帷,妩媚道:“侯爷你看这样够不够文雅啊?”
傅帷慌忙伸出大拇指,“文...文雅,绝对...的温柔。”
熏岱一把将傅帷摔到床上,“说。”
傅帷抚了抚胸口,正色道:“诡异的红色,很妖艳。”
“没了?”
傅帷眨了眨眼睛,摊开手道:“本侯又不清楚这气机到底有什么门道。”
熏岱狞笑道:“那接着算刚才的帐。”说着伸手使劲捏了捏傅帷的脸。
傅帷第一感觉到被强者支配的恐惧,是真疼。
待熏岱捏够了,拍了拍手,“好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傅帷起身跪坐在床上,猛然扑向熏岱,嚷嚷道:“和你拼了。”
熏岱刚想要踢开傅帷,傅帷突然在熏岱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压倒熏岱便是一阵疾风骤雨。
熏岱虽然刀势霸道无匹,但心智却仍像少女一般,从未经过这种情势,竟然直接就僵住了。
......
熏岱脸色有些红润,躺在傅帷怀里,小声道:“你刚才面目好狰狞?”
傅帷睁开双眼看向熏岱,取笑道:“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熏岱伸手扭着傅帷的耳朵,反问道:“嚣张是这个样子吗?”
傅帷不顾耳朵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将熏岱紧紧搂在怀里,“本侯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第一次见你时,你的模样还挺吓人的,但本侯却依然感觉很亲切,这种感觉很奇特。虽然不知道本侯还能不能活到十年以后,也无法猜测这十年时间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本侯还是会觉得十年时间太短了,本侯想让你一辈子围绕在本侯身边,寸步不离。”
“你好自私啊,小人。”
“哈哈,本侯就是那么小气、自私,寸步不让。”
傅帷拍了拍熏岱,“现在是真的午时了,起床、沐浴、更衣、用膳。”
熏岱往上拉了拉被子,蒙上头冷哼道:“哼,你快活了,我还不想起呢。”
傅帷掀开了被子,又钻了进去,在熏岱耳边轻声道:“刚才为什么不反抗,你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头,还能让我这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得逞?”
虽然傅帷看不见熏岱的脸色,但能感觉到熏岱的脸颊滚烫,“要你管。”
傅帷大笑道:“那我还真要好好管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