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么是恶呢?
我,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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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全世界最古老的王,其实力,即使是在由众多时代的英雄组成的servant之中,也毫无疑问站在顶端。
他完全有能力改变这场战争的走向,事实上,这次圣杯战争之所以能够重启这么多次,也许就有英雄王的原因在内。试想在第五次圣杯战争最初的时候,如果吉尔伽美什在那时没有被言峰绮礼救走,而是因为大意被【黑圣杯】间桐樱吞噬,也许这场战争的走向会完全不同。
这样的一个英灵,如果存在一个master能够放任他的王道与高傲,将魔力都心甘情愿地侍奉于他,那么,在不出现任何意外的情况下,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如果他愿意,也许就能够随心所欲地主宰这场圣杯战争的进行与终止。
是否是这样呢?
这个问题,也许除了卫宫士郎,这个时代的人没人知晓。
因为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对于除了卫宫士郎以外的所有人而言,这都是圣杯战争的第四次重启。这些依然停留在冬木市的master与servant们,不论是谁,都依旧是棋盘上只能看见咫尺的远方的棋子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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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的东西,还是需要提前说明一下——
就是在这场圣杯战争第四次重启的时候,也就是这场圣杯战争真正倒转回圣杯战争第一日的那个清晨,言峰绮礼做出的一个决定——
言峰绮礼的意识再次在教堂中苏醒,他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明白了过来,这是又一次圣杯战争的重新开始。这是第四次。
上一次圣杯战争的重启没有人获胜,圣杯在吉尔伽美什与安哥拉曼纽的大战的最后被破坏了,然后这个结界再一次接受了卫宫士郎重启的愿望。这一次,是从第一日开始。安哥拉曼纽通过心脏的连结简单将这一切告诉了言峰绮礼。
这是这个时间结界所能承受的最后一次重启。
安哥拉曼纽。
言峰绮礼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五个字。
此世界全部之恶。
他在最初的时候,在代表【此世界全部之恶】的反英灵降生的那个时候,他一度以为那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追寻的答案,那就是自己这样一个扭曲邪恶的、善于以恶取乐的、不能称之为人类的人类所真正渴求之物。
他渴望这样的一个与自己相同的、天生即为恶性的存在的诞生。
然而在圣杯战争不断的重启中,他却再一次感到了迷茫。
这就是“恶”之本身的具现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名为“安哥拉曼纽”的生物,具有第八职介“Avenger”的反英灵,此世界全部之恶的化身,为什么与自己从前的期望有着某种无法描述无法理解的偏差。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究竟在什么地方——、
偏差究竟在何处——、
究竟、何为自己真正追求的愉悦之物——!?
他知道这个问题,世间无解,只能求诸自身,圣杯也无法解答,上帝也无从回应。
于是在无数个夜晚,他在绝对的而黑暗中封闭了所有连接着自己的魔术回路,不让任何的思索进入,也不让任何的思考流出。在黑暗的教堂中,他凝视着自身的暗影,凝视着名为言峰绮礼的内心,进行着近乎绝望的冥思。
终有一日,在某一个瞬间。
他突然明白了。
“哈,原来是这样。”
“难道这才是罪恶,这就是名为‘言峰绮礼’的东西么!?”
“多么丑恶,多么扭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抬头,推开低矮的天窗,窗外不知是月光还是清晨的光透进来,照在铜镜上,他突然发现自己两边的头发白了。
*
“绮礼,所以,圣杯战争,再一次重启了?”
英雄王的声音轻轻地在教堂中回荡。与往常不同,这一次,英雄王的声音稍显疲惫。
“看样子是这样,英雄王。”言峰依旧站在那在教堂的昏暗中。
英雄王依旧是坐在长椅上。就像往常一样的姿态。
“为什么,绮礼。”
“我也不是很明白,这一点英雄王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些吧,上一次圣杯战争的最后,您已经夺得圣杯了,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了战争的重启呢?本人也很好奇。”
言峰绮礼抬头,他发现长椅上的英雄王突然消失了。
“杂修——!!!你知道本王想说的究竟是什么!你在上次战争的最后,竟然胆敢做出那样的命令,阻止本王释放乖离剑!让本王差点在那条疯狗面前出丑!!!”
英雄王在言峰绮礼极近的地方显现,凝视着言峰脸,他的红瞳中仿佛覆盖着黑暗的冰霜。
“英雄王,请息怒。”对此,言峰绮礼只是吐出这几个字。
“绮礼,你是想背叛本王么。”
言峰绮礼平静地与英雄王对视:“英雄王误解了。十年来我始终铭记着英雄王当年的教诲,也始终心存感激。我了解英雄王的实力,我知道即使英雄王不使用那柄神剑,安哥拉曼纽也无法伤到英雄王分毫。正因此,我才冒昧使用了令咒。”
“是如此么?你说笑了,绮礼。”吉尔伽美什地声音冰冷。
“在下有什么地方没有说对么?”
“那个家伙成长到了什么程度,我想言峰绮礼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本王当初没有过早地杀掉那个东西,转眼间就已经如此肥壮了,这是本王没想到的。它吃掉了这个城市所有的人,言峰绮礼,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诚然。”言峰绮礼直言不讳。
“本王有些后悔当年教你所谓的‘愉悦’了,没想到你学地如此之快,在此等扭曲的方面如此具有天赋,以至于——”
“英雄王过誉了,英雄王享受过这世间万象的各种快悦,这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本王是不是也成为你愉悦的对象之一了,绮礼?”英雄王说道,“此情此景,本王竟然想起了两个早就死掉的蠢货,绮礼,你知道是谁么?”
“英雄王请讲。”
“你的父亲,还有那个把我召唤出来的蠢货,名字本王忘了。”
言峰绮礼低笑:“言峰璃正和远坂时臣,两位都是我敬爱的人生导师。”
“就是这两个蠢货,绮礼,你有某种奇怪的嗜好,你似乎更喜欢从你的师徒或是同事身上取乐,之前那个lancer的master也是如此。”
“我明白英雄王想说什么,英雄王,您当然是和那些人不一样的,恕我失礼,在某种意义上您与我是同类,都能从常人无法起意的扭曲之处汲取到甘甜的愉悦,难道英雄王还担心,鄙人的存在会有一日威胁到您么?”
“绮礼,什么时候你的言语变得如此的圆滑而虚伪了。”吉尔伽美什靠近一步,红瞳中的寒意仿佛要爬入言峰的眼中,“从来不会有杂修对本王下达了那样不可饶恕的命令,还能完整地从本王面前离开。”
言峰绮礼感觉到身后有某种冰冷的器物轻轻刺破了自己黑色的长衣,尖端轻轻抵住自己的脊椎。
“本王只是想听听,一个本王曾经认同的男人,最后究竟能说些什么。”
言峰绮礼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英雄王。”他说。“你是不是厌倦了。”
吉尔伽美什愣了一下,凝视着言峰绮礼,沉默了。
“是,绮礼,你看出来了,本王早就开始对这一切厌烦了。”
“还记得圣杯战争重启之日,英雄王您说‘从这场扭曲的圣杯战争之中汲取与之等价的愉悦’,仿佛就在昨日,这本人可是牢记于心的。不曾想未过几日英雄王就已厌倦。”言峰轻笑,“我并不是在嘲讽您,没有任何一种宝物能永远如最初那样取悦于人,让人着迷,本人也明白。”
“嚯?”
“如果英雄王希望让这场圣杯战争结束,鄙人当然并不会阻止您,不过对于本人来说,曾经梦寐以求的答案已经近在眼前了,如果曾经做出的命令对英雄王有所忤逆,实在抱歉,我只希望英雄王能暂时饶恕我的死罪。”
吉尔伽美什面色冷漠:“绮礼,你是想让我饶你不死么?”
“非也。我只是祈求英雄王延缓死期罢了,”言峰的双眼对着英雄王的红瞳,“本人只希望找到自己最终的那个答案,然后再进入地狱。我想英雄王明白我的意思。”
“那条疯狗就是你想要找的答案了。”
言峰绮礼短时间内切断了与安哥拉曼纽的通路,让自己的感情波动不被捕捉。
“不,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但直到那种东西诞生之后我才发现……它并非我曾经渴求的答案,那仅仅意味着开始。”他缓缓说道。
英雄王再次沉默了。
“绮礼,你真是开始让本王都看不透了。”
“英雄王,您不用担心,我始终是英雄王的盟友,如果您还有疑虑,就让我证明于你,”在吉尔伽美什面前,言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上面刻画着的密密麻麻的十几道令咒,“我以令咒下令——“
在言峰绮礼即将下达令咒的时刻,英雄王并没有阻止,也没有做任何的应对,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英雄王依旧以绝对的高傲相信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会伤害自己,也无法伤害自己。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言峰绮礼,像是等待着他究竟会说些什么。
“英雄王吉尔伽美什,从今往后你受到言峰绮礼的命令,如果内容英雄王并不允许,则令咒不会生效。”
暗淡的光芒闪耀,令咒生效。
“我以令咒再次下令,上一道令咒不会失效,也无法被其他令咒的命令所消除。”
第二道令咒生效。
“我再以14道令咒同时下令——将14道令咒全部化作魔力献给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你一定要夺得这场圣杯战争的胜利,夺取圣杯。今后你将无法受到任何形式的束缚。”
骤然间,言峰手臂上的令咒群同时明亮起来,然后在几秒之内同时暗淡下去,言峰露出手臂上的令咒,全部消失了。
“这样如何?英雄王。”
“本王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没想到是这样无聊的命令。绮礼,就这样随便扔掉了你的16道令咒,感到很愉悦么?”
“只是赎罪而已,真是遗憾,看来并没有让英雄王满意。”
“本王只是想知道,你留下最后一道令咒,有何用意呢。”
言峰轻笑,将袖口拉至臂膀处,上面果然还剩下一道令咒。
“没有什么用意,只是求以自保的方式罢了,在前两道命令的约束下它是不会威胁到您的。但如果英雄王不愿意和鄙人被圣杯令咒相连,这最后一个令咒也能送给您。”
“不必了。”
英雄王向后退了回去,言峰感到身后尖锐的器物也消失了。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容许你多活几日吧。”英雄王说道,他转过身,“反正,绮礼,我猜你本就是打算在这场战争中的结束吧。”
言峰只是说:“感谢英雄王的宽恕。”
“不过,绮礼,刚才你有一句话错了,我们从来不是朋友,也不是同类,仅仅是因为有相同的目的本王才与你站在一起,仅此而已。”英雄王的声音依旧冷冷的,他走过空旷的长椅,走出清晨教堂的大门,门外弥漫着与清晨并不相称的昏暗的雾气。
“如果你还准备继续自己的愉悦,本王也不妨继续见证下去。如果还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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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王离开了。教堂中只剩下言峰绮礼一人。
“你说得没错,吉尔伽美什。”言峰缓缓说道,“我们从不是同类,也不会有任何人类与我是同类。”
“安哥拉曼纽,”他呼唤,“您如果要破坏圣杯的话,就尽快前往艾因兹贝伦城,吉尔伽美什已经离开了。”
“知晓。”没有特色的声音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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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究竟是什么。
言峰绮礼站着在原地。按着自己并不存在的心脏。
他抬头,仰望教堂中并不存在的上帝。
“我的主,我十年在这里侍奉于你,在此向你祈祷。”
“祈祷吾辈最终能触碰到那早该降下的罪。”
已经很近了。只差一点点契机。
他知道自己在知晓所有答案之时,自己也将会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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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不是。”
言峰绮礼继续一动不动地站着,始终一动不动地站着,站在教堂的中央,像是在等待。他已经等待了很久,在最终的结局降临之前,他还将继续。
教堂彩色斑斓的天花之下,这个人并不像个祈祷者,而像是一个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