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旭日商行的总部,还不等陈、赢二人抬脚回到自己的庭院,在大门前等候许久的杨管事就把两人迎了过去。
一行人步入会客正厅的宴席中,见大部分主位已落座,应该是快要开宴了。
但陈观和赢激扬都知道,这宴表面上是感恩和洗尘宴,实际上很大程度上是为维护商行在外人,尤其是两个救命恩人眼前的形象。
如果不是自己和师兄两人在这里,这次损失不小的商行,估计现在都吵得摔盆子掼碗了吧?陈观这样盘算着。
果然如陈观所想,不一会崔星、崔梦瑶和剩余崔家核心人员到齐后,先是宣布家主还是身体有恙,不能陪同贵客,接着由一名家老主持开宴,嘈杂的酒宴才正式开席了。
崔星和崔梦瑶很默契地分别坐在陈观他们主桌的左右桌子,和一帮管事者谈论着生意得失,也没找陈赢二人多搭话,而作为崔星的朋友,那个朗华则不见踪影。
整个宴会最为热情的,就是那些对赢激扬和陈观感恩敬酒的陌生人员了,当然他们都被陈、赢二人以旧伤在身为借口,回绝开来。
于是这名不副实的接风宴都在主角们的意兴阑珊、各有所思的安静和配角们的放浪形骸、兴高采烈的喧哗中,古怪而尴尬地缓慢进行着。
终于大半个时辰过后,赢激扬起身,以自身需要配药疗伤为由,带着陈观离开了这个待会儿必然上演一出好戏的风暴眼。
“宴无好宴啊,师兄,你在想什么?”
陈观在前方走着,回头看着赢激扬好像有些出神的样子发问道。
“嘘,我在听他们的动向,偶,崔星拍桌子了,他先发难了。”
“这里离宴厅有三个走道和几道门关,还有这么多人在,师兄,你的五感怎么这么敏锐?”
赢激扬抿唇一笑,“不敏锐能在被人围攻时发现你么?我确实是有特别的功法锻炼和调适五感的。武者的五感是会随着身体素质的提高而拔升,但不可能陡然有质的改变。我们得用特定的功法开发利用,比如耳内的鼓膜可以选择接受声音,等你打通耳部附近的脉络就可以主动调整,找到远距离的音源。当然,这些本领也会受距离和环境原因的限制。”
“不过你现在不用着急,没到淬体八重之前,你锻炼到局部小灵脉区没有意义。人体的灵脉通路无数,每日修炼时长却是有限,你现在所有的修炼精力,都应该放在打通主灵脉上,不然就是本末倒置了!”
两人走着问着,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庭院,只见一个小厮在门外候立着,见到二人,立马抱起放在庭院里石桌一堆物件。
“二位公子,这是你们需要的药材和下午购置的书。”
陈观见他抱着那几本书都力有未逮,连忙拿过另一个满是牛皮纸袋的竹篓子,赢激扬用钥匙开了铁将军,三人接连步入客厅,在桌子放下书后,这小厮赶忙抹了把汗脸。
“二位公子还要什么尽管吩咐,我就在院角偏房候着,杨主管让我多问一句,煎药的器具需要准备哪一种?水源有没有特殊要求?”
赢激扬打开一包药材,顿时一股冲鼻醒脑的味道在房中蔓延开来。
“不错,很新鲜,各位有心了,我只需要一个平底煎药锅和一个瓦罐熬炖锅,四碳直连的火炉也搬一个吧,水只要干净就行了,要装满一木桶的分量。”
小厮点头退了出去,赢激扬则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陈观正想翻开下午带回的书籍,就见赢激扬又走了出来。
“崔家的人还是有些分寸的,我故意藏东西的地方没人翻动。”
陈观没有感到意外,笑道:“那看来,今晚上能睡个好觉啦?”
“嗯,今夜我要通宵熬药疗伤,你是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等到刚刚的小厮带着另两人,搬来赢激扬要的器具回来时,赢激扬和陈观已在津津有味的翻阅书籍了。
赢激扬看得兴起,不时放声大笑,那小厮瞥了眼几包被动了位置的药材,放下东西便告退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师弟,你看这作者有多搞笑,他怕是和张元一样是个没练过武的书呆子吧?这主角也是文人,受了别人侮辱,回家后翻到本古籍瞎练,就能一天顶别人十天?他知道穴道在哪么?哈哈哈…”
“还有这里,被人追进山林,发现了千年朱果,还远闻飘香,身上的伤势都好了大半?这果子一结千年我就不说了,处处飘香,那不就是到处招苍蝇?连山林里的蚊虫蚁兽都死绝了?”
哗啦啦的再翻十页,赢激扬指着某段,“这页更是夸张,这个主角居然一生气就打败了几个境界比他高的武者,这作者是自己想学武想疯了吧!哈哈…”
陈观看赢激扬乐得眼角流泪、直拍大腿,也不禁会心一笑。
“唉,师兄,这几个月下来,你在我眼中高冷的形象,已是荡然无存喽。”
“何为高冷?”
“额,就是冷峻,肃杀...”
“那是第一次你我相见时,我在搏杀,就像你曾跟我说过的,嗯,刻板的第一印象!不过最近,我确实在肆意放任情绪外露。”
“哦,师兄,此话何解?”
“我辈修士心有锦绣、成竹在胸是为好事,但是很多时候笑不表喜、哭不尽悲,就会心存杂念、积绪成愁,念头就不能通达,你在突破小境界时,就能感觉到专心致志、无杂无扰的重要了吧?更别说日后像我一样,突破时必须将精神意志和武道体会合而为一,那么有一丁遗憾未了的事,都可能影响到生死突破!”
陈观若有所思地颔首,“行吧,那你都这样解释了,我就姑且相信喽。”
“不多说,我回屋先制药了,早点休息。”
刚离开凳子他又扭过身来,手指点了点陈观正在翻看的医书轻声道,“放心,再等几天。”
“嗯。”
看着赢激扬拎着药材回屋,陈观也跟着准备休憩,深深望了一眼紧闭的正屋房门,顺手将三本中最薄的《万国生衍录》拿回自己的卧房。
屋外他处的高檐上,一道人影寂绝伫立,正死盯着陈观和赢激扬的庭室。
未几后飘忽而下,却如夜中灵猫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过道处,那领头送东西的小厮赶步上前。
小厮微声道:“他们在看书,看起来真的很像师兄弟关系,方少虎先动了甘兰草,雪骨花,鸡冠花籽一类的药材...”
“嗯,虽然让你记他们药物没多大用,但是能让他们明白有人在观察他们,这样就能让他们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我就更有机会探他们的底了。你记住,往后如今日一般,既要如影随形,也要若即若离。”
“是。朗先生”,小厮迅速在墙影中退下了。
看来此人正是夜晚缺席宴会的朗华,此时他倒没戴着惹人注目的斗笠,一双眸子曲折微光,梳着北陵随处可见的盘髻,眉重如墨、面容坚毅,给人的感觉,丝毫不像白日那善弄口舌之人。
朗华暗自想着,“怎么这么快又计划有变?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得立刻发信主家,询问下一步该怎么行动。”,随后回到自己的屋子,准备笔墨…
千里之外,一队雄健的人马驻扎在通沧江中下段,这帮人分工明确、无言自动,有人布置营地警戒,有人喂马做饭,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身上带有浓重的行伍气息。
只见三个大汉围坐在中央搭好的简易桌椅上,原材料当然就地取材于周围腰围三丈的雪杉木。
一个浑身劲装、覆铁面具的男子拿出一张两尺长宽的地图,铺在圆木桩充当的桌子上,这人正是三个月前带队追捕赢激扬的司徒山,看样子他还是没死心。
只见他手指比划着,“铁兄,以现在的速度翻山越岭,还有个十多天就能到达七大营了,我科已是兵分三路寻人,此一路人手本是不足,又加之多人受伤,到时候可要劳烦尊兄出手。”
他对面的大汉也没一口答应,只是淡笑推辞道,“司徒兄,这话你之前怎么不当面跟家主他们说?我老铁是人直,不是脑子蠢!恕我嘴快,家主在我们面前,吩咐我的任务是让我协助帮忙,可没说让我主力而为啊。我秦家可不能做好事,做成了冤大头呀!”
司徒山轻笑一声,“某家哪敢在秦老爷子面前强要个保证,但某家这次是带着国命来的!而且缉拿魔道余孽本就是人人责任,铁兄不可推却,事成之后,某家代表缉魔科答应,绝少会不了铁兄和一众兄弟的私人好处!”
这时三人之间从始未开口的另一人出声了,“嘿,司徒科长,话不是这样说的,缉魔科拿着皇家的公粮,自然有责任为皇家排忧解难,我们秦家就算有缉魔责任,但现在的行动,也完全超出我们的责任领地了吧?已经出国境了哦!”
司徒山还要反驳,却被那人打断,“还是等国命圣旨下达至我秦家,后传到了我和铁统领的手上,再说吧。到时我秦遇绝对二话不说,放下所有的事,听从司徒科长行动安排!”
“但现在嘛,我和铁统领只是配合你追捕魔门余孽,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调查我家三少爷的仆人出逃事件,我们有理由推测,那奴仆是有计划地拐带灵兽出逃,更和那日被你们放跑的魔人息息相关!所以,我家决定先找到那个奴才,再开始调查魔道一事。”
要是陈观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这个自称秦遇的男人,正是秦家三少爷院上的护侍总管,曾与自己多次照面,在以前算是自己的直系上司,负责秦惜雨未来亲兵的班底打造。而另一个身形雄壮的大汉,则是秦家家主的亲兵卫副统领,御士铁无动。
司徒山被这番敷衍的话顶得不能发作,而秦遇连拉带扯地把秦家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后,又笑眯眯地看向铁统领。
铁无动摸着下巴的茂密卷胡,道:“不错,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魔门余孽能从缉魔科一众好手的包围下溜之大吉,绝不只是运气!我等只带来二十多个家丁护卫,即便加上缉魔科好手,也须从长计议。”
“况且主命在身,我等还是得先处理好逃奴之事,不然日后惹出祸事,我秦家绝脱不了干洗!那时可不是司徒科长帮我家美言几句,可以解决了的,望司徒兄谅解。”
司徒山此刻也不恼了,平淡冷哼道:“呵,既然如此,我缉魔科也不会强求铁兄带队做搜找线索这等杂事了,但等到了七大营,要是有了魔道的信息,在武力支援上,望铁兄再勿推辞!”
铁无动沉默片刻,“那是必然,但我功力有限,要是拦截不住魔子,可不能怪我!”
“这是必然。”
而后在几人的一片推诿和谦辞声中,今晚三千重岭的夜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