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速坠落的两人从身位上看,陈观占有绝对劣势,不仅处于下方,手中更无寸铁。
即便对司徒山反击成功,反作用力会将陈观加快砸向山脚的溪面,而底下两尺厚的水层,根本不能起到多少缓冲作用,陈观的后脑和背脊,依旧会受到足以折断的创伤。
还有一息时间,陈观就要受到上下夹击,耳边呼啸的风像黑白无常的低语,热烈欢迎他的即将来临。
此刻陈观潜能被死亡威胁推向极致,五感催发到最大采集信息的速度,整个头颅像被蒸熟的螃蟹,源源不断地散发红光和蒸汽。
眼中的连贯景象变成一帧帧静止的画面,天魔九变和独猿擒虎虽改变了他理性保守的心态,却也赋予了他无所匹及的胆识。
存亡之际,陈观强压直面硬捍的冲动,脑中无数对策不断出现更变。
面对一锏落雷,陈观双手齐出,直取锏身和来敌脖领。
司徒山笑意愈深,好像料到陈观就算换伤,也要在自己身上缓力,不管不顾地加大臂中灵气供给。
“不自量力!就是引气境大成,没有灵气外放也接不住我这下落一击,看我不把你的脏狗爪子,连带胸骨全部扫断!”
手锏一触,司徒山期望中的声声骨碎并未响起,长锏也没有长驱直入打击到位,而是滑落一边,发出“嘭呲”的一声巨响,犹如军场上两个铁罐骑士搏命相撞!
“他手里有东西?是什么?”
司徒山心中大警,一击未中,立刻丢锏抽手防御,不让陈观抓住自己身上任意部位借力。
陈观脸色惨白,阴沉地要滴出水来,“防住了,就是整个左腕都失去知觉了,几根指骨可能全碎了,就看最后一击了!”
没错,陈观压根没打算抓住锏身,司徒山身上的气势告诉自己,他绝不是庸辈。
自己可不能去赌博这人的尽力一击,所以早就套上了,被要求涂成淡黄伪装色的手指虎,正掌推去,借用内握的半月形卸开了钢锏。
眼看司徒山要打落自己右手,陈观瞬间改抓为托,将司徒山远推向壁外,接着倒挂金钩般踢出一脚。
“没有借力的地方,你踢到我,又有何意义呢,让自己摔得更狠些?呵。不对!那是什么?”
司徒山正不解思索时,眼角的余光发现什么东西急速向上,也就是自己的身后飞去。
再将目光放回陈观,只见他倒吊一笑,小腿什么时候缠了一捆长绳,直连上方。
“刚刚你打得很爽吧,直接跑下来也真是帅呆了,那就和我一起试试大地的坚硬吧!”
陈观一脚将带有两只铁钩的绳索甩向山壁,他可没忘,那有着无数可以钩挂缓冲的藤木植根,更是特意将绳索方向盖压过司徒山手中之绳。
钩索接触岩壁,刮出“唧唧滋滋”一连串高频尖声,陈观反吊的上身离地只剩三丈,脚上挂钩在山壁上,“噼里啪啦”地剐带下来越来越多的绿意。
力的作用让他向山壁内侧靠拢,而司徒山仍向外飞扑和手中绳同向。但陈观的绳子,是故意错开司徒山的压在其上,两条绳长一内一外交缠起来,在巨大的力量下,互相错剪杀斗。
终于如陈观所意料的一般,自己花重金打造的攀登绳,如筷子夹面条一般,瞬间绞断了司徒山手上的结实长绳。
但两人此刻哪还有作对的心思。司徒山带着巨大的力量贯向溪面,仓促间只能强运灵气,贯穿至手脚准备卸力。
陈观倒挂下坠,连先砸到溪面,还是先砸到山壁脚都不清楚,只能弯弓腰身、抱护脑颈,运起所有功法,增强肉体强度。
恍惚间又使出了天魔第三变和易筋经第二势的结合。
在等待撞击的过程中,天性里镌刻的恐惧会让人的感官变得无比放慢,陈观觉得自己就像被压在无量深海之下。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时间,思维好像什么都知道,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有还在运行的几十个灵窍,在心中愈加的清晰可感了。
“蓬”、“啪”、“咚”,三声传来,前一声是司徒山重势入水,后两声是陈观先像贴饼子一样反面撞在山壁,又倒摔在崖底水处。
冰凉的溪水欢快地倒灌进陈观的鼻孔,窒息的感觉,将他外游灵魂拉回身躯。
意识到战斗还没有结束,他卷腹起身,哆嗦着手指,解开深勒入小腿的绑绳。
绳子一段段绕开如同撕下块块皮肤,火燎刺痛,还好能将现在脑袋里都是包子馅的陈观,激得更加清醒。
掸去头脸的断枝藤叶,后脑头皮至脖颈处传来一片湿意,陈观不用摸就知道,那是怎样的糜烂,一张嘴,大团血污自行吐出。
“不好,卸了那么多力还是受内伤了!得快走...”,陈观知道,再一会上面追兵也要下来了,自己的时间不多,强撑着立刻向密林处跑去。
“你要往哪走!?”
陈观回往,那追兵之首,拄着之前丢弃的钢锏,亦步亦趋地朝自己走来。
此时的司徒山也不好受,他用比自由落体更快的速度下坠,到离地三丈处才开始卸力,结果左手臂撑下,折断成反向扭曲,右脚踝扭成婴孩头部大小。
一瘸一拐的他,脸上半扇面具也丢落无处,漏出一张让人夜不能寐的脸。
到底是经过怎样的血战,才会留下这张,像是被剥皮后再浇油煎炸的脸啊?
整个下半脸红色肌理外露,又布满黑色斑块,右边的嘴角裂到了耳边,森森白牙直观显现。
地狱里的恶鬼估计都比他周正,至少人家对称不是?
陈观现在没空想象司徒山的精彩往事,更没有时间和他缠斗。
扭头便跑,掏出稳定伤情和补充体力的灵药往口中塞咽。
“得再快,他受伤不比我轻,只要多跑出两三里,伏下身来爬行,我就不信在这茫茫大山的丈高草稞之中,你们还能找到我踪迹!”
可天不随人愿,没跑几步,陈观的小腿渐渐开始麻木发胀,胸腔内的瘀血因剧烈跑动也引发出来,眼前晕眩涛涛袭来,身后也出现了些,不属于司徒山的声喊吆喝。
“呼、额,今天,恐怕要交代在这了,唉,没想到有个高手会直接跳下来追我,好像一直以来,我都没那些穿越前辈们的好运气啊,嘿...”,陈观自嘲地想到。
正要从两个大树间钻过,一支无声标枪陡然刺中他背后。
“噗。”
因为他穿了锁子甲,才没有被直接贯穿,但也因冲劲太强,标枪直接带动局部衣物垮陷进身体,而后又自行脱落。
自己都听到背后的几声脆裂,陈观一口热血朝天吐溅,胸口以下躯干,再无半点知觉。
抱靠着大树,颤颤巍巍地用手挪过身,靠倚树前。
“就算死,我也要正面应对,只是这段旅程也太快结束了吧,感觉好多事情,都没有了结呢。”
看着眼前四个敌人围上前来,举起还算能动的左手架在胸前,陈观脑海中竟莫名浮现出一些让自己好笑的想法。
“这次死了,我还能穿越么?以时间回档的方式?还是直接回到地球?哈哈,不知道佛印的能量有没有补够。早知道就不解锁易筋经了,还没练几次呢,要是佛印少了能量,而没启动穿越,我可算倒了血霉!哈哈哈...”
陈观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其实却无多少恐惧。
一是他本就是乐观之人;二是他已死过一次;第三,就是在这个世界上,陈观一直过得很痛苦,最后一个要好朋友,赢激扬已被救走,算是没多少牵挂了。
至于那些仇恨,没时间留给那部分不开心的回忆了。
勉强运起独猿擒虎,稍稍让腰板更直上三分。
“别想就这样活捉我,有种的上来单挑!”,陈观轻挥套着指虎的铁拳嘶哑喝道。
司徒山拄锏上前,吼骂着属下:“到现在还要我教你们做事?还不抓起来,带回去!”
见一持枪者和一举巨盾武者夹击而来,陈观本想岔开双腿躲过那下三路直刺,可一点气力都传输不到腰下了。
只能向能够得着的举盾者,挥出聊胜于无的全力一击,维持着他最后的武者尊严。
“咚”的一声,钢铁撞击。
“这算是我谢幕的尾声了么?可我,现在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陈观机械般地再挥出一拳,只是这拳只剩下迟钝绵软之意,他还是走到油干灯尽、穷途末路的地步...
巨盾卡压在陈观脖子上,脸被死死的压在泥土地里,连他吸气的喉管都被挤缩了一半,难受得想吐。
持枪兵卒大力一杵,将长枪立于土地,麻溜地拿出一串细绳,弯下身来捆束。
陈观失血过多,眼前黑影重重,意识已是半迷幻状态,哪还有力再抵抗。
就在一只手被反扣扎系之时,陈观感到头后一阵隆鸣,像是有灭世流星砸下!
接着余光上一道黑影裹带飓风,恍惚掠过,脖子上的压力顿减,无数声惨叫撞音,此起披伏。
黑影如雾似魇般,腾转挪移,但陈观再也撑不下去了,渐渐陷入昏迷...
这一觉好像很漫长,却又像转瞬即逝。
不知何时,陈观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脸,虽不温柔,但不粗鲁,勉力睁眼,一张熟悉的面庞逐渐勾勒出色彩,是赢激扬。
此时他脑中还是缺氧缺血,一片浆糊,没有任何的思维活动,只是直勾勾地呆看着赢激扬,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淡笑,这是他内心对眼前事物的具体表现。
赢激扬略带愧意地看着,这位才认识三个多月的师弟,猛掐其人中,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喊道:“师弟,陈观,你清醒点!记住我的话,不管发生什么,听我指令后,你就一直运行天魔第三变的功法,不要停下来,知道么?”
陈观微微眨眼表示了解,赢激扬掏出一颗褐色药丸,小心地放入陈观舌下,药丸和唾液相溶,不断化为药汁缓缓流入陈观喉腹,不一会就让其精神很多。
他不知道这药丸除了有着瞬间提神醒脑、激活脑域的功效,更是引气境突破时的良丹。
只是副作用也大,多服后会影响脑部神经,头痛健忘都算其中小事了。
现在赢激扬有重大之事交待于他,哪顾上这般后患,况且事成后,这些隐患又算得了什么...
赢激扬一边在忙着什么,一边道:“师弟,这次算师兄对不起你,因为我要做的大事,必须要对你进行一番考验。”
“你不仅没乘人之危、暗藏祸心,还能为我殿后牺牲,我赢激扬从今往后,又多了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请你也要无条件再信任我一次,也为了你自己的武道命运!”
陈观不解,但现在口不能言,全身上下只能微动头颅,最大限度地左右一看,只见刚才的空地上数人爬躺,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