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盯着蒙博,好一阵才笑问道:“蒙兄有何条件,不妨提出谈谈,要不我到时,就免除前三次的租聘金额?”
蒙博摇了摇头,“陈兄,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么?真心实意的说一句,我不需要那些俗物,但我希望得到一个姬家未来强者的友谊。”
“哦,蒙兄对我说这话未免也太早了吧?”
“不,你的实力我是能认可的,光一份横练防御,我敢说我们推山宗引气境以下武者是攻不破的。只要你能拿到姬家的证明去参加三道大会,应许可以拿到名次,还可能从此进入修炼界一飞冲天!”
“而我让你上山,只是打个招呼的功夫,就能给自己和家族结个善缘,何乐而不为呢?”
陈观再次拱手道谢也不谦虚:“蒙兄高见,怪不得蒙家被誉为七大营第一家族,真是家教渊博啊。”
任谁被人夸到自己家庭,也不会彻然否定,蒙博微笑致谢,“陈兄,你别高兴的太早,倒还是有一个小条件需要你答应的。”
陈观没有感到意外,挑眉平静道:“但说无妨。”
“我只能帮你开到单人吊索的条子,所以你的坐骑宝牛就不能带上去了。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要质押它!作为防止你在凤鸣山闯出麻烦,而给我蒙家带来损失。”
“如果你那样做了,我会随时将它送给姬家做赔礼。很抱歉,陈兄,不管你拿出怎样的姬家证明,我都验证不了。”
见蒙博坦坦荡荡,陈观点头赞同。
“不错,你所言极是,我当然不担心你蒙家是否会贪墨我这一只连引气境都没到的坐骑,毕竟姬蒙两家的贸易总量,一年该有这坐骑价值的十倍以上了,我没有拒绝这提议的理由。那到时,就请蒙兄代我照顾我的牛魔王几天了。”
“它叫牛魔王么,好生霸气的名字!你放心,它少了一块肉,我就剜一块补你,这么说,我们达成共识了?”
陈观笑着点头回应。旁边的大师傅,看到刚打斗完的几人又和气的谈了起来,已是默不作声的回到工作岗位上,并将之前拿来的犀兽皮鞍,端放在蛮牛身上调试修改,再把开口弧度再朝外打开一些后,大师傅示意陈观坐上去试试。
此鞍称的上是华丽尊贵、卓尔不凡,独是沿边的错落不一的花边兽形,就能让陈观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艺术气息扑面而来,尽是藤蔓枝络、鳞片蛇身,腿弯前处、座位后处还有几道凸边挂角。
陈观指着那几处问道:“大师傅这是干什么的?”
“嘿,这是之前总兵私人订制的钩角,他说犀兽若冲锋停下犹可自承伤害,但人要是只坐在上面,就是立个活靶子了,所以作战时可以用单手单脚扣住这些地方出击或避锐,不就能随时返回坐骑背上了么?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把它卸掉。”
“那不用了,留着挺好。”
踩上铜制雕蹬,里扣的花纹让脚底能踏实不打滑。不同于马鞍的前后高翘,此犀兽鞍是后部如孔雀开屏般扇形大开,前部只是微翘。
陈观坐起来感觉就像是真皮靠椅。让牛魔王走起来,自己则试着扭动腰身、四面歪仰,看能否活动自如后,对大师傅点了点头,后者看能收尾交了工,也不经喜上眉梢。
“那就先这样,蒙兄,我暂回住所收拾一番,待会去哪找你?”
“前面的望岩客栈,你到时直接在前台吩咐小儿即可,我们下午未时便走,都是快马灵兽,估摸着,晚上就能在花韵坊搂着美人吃香酒了!”
说道家乡的吃喝玩乐,蒙博的兴致高涨了许多,“我们吉云山虽是不高,但山势奇特,山顶有一处冷湖常能与天边矮云相接,只取这云水相融的上层湖面酿酒,就制成了远近闻名的吉云酒,一入口那醇厚香柔,啧,如上云端、流连忘返啊,陈兄,今夜不可不尝啊!”
“嗯,到时一定奉陪,我先回了。”,陈观微笑连忙告辞,接过铁器铺伙计递来的各式替备零件,将自己一切东西捆收好后,就骑牛离去。
等回到自己的暂居的住所,陈观把一解胸口短襟,像撕皮一样褪去那混乌金锁子甲,一段段半圆环印留在胸膛,造成无数紫红色淤点,像是被数不尽的细针扎过似的,看来那蒙旭的连环穿心腿,也不是没有丝毫效果。
只是陈观丝毫没有在意,连眉都没眨。不理会被自己抛到床上“呜呜哇哇”发起床气的小花酱,自顾自地取出外伤敷膏涂抹身体,红得滴血的起包伤处,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色消肿。
“魔身魔骨好生霸道啊,我现在感到骨子里有一股清凉之意,自内而外地散发,在修复肿胀损伤的肉体筋脉,这种愈合速度我居然可以切身直接感受到,要是我能再得到一本上好的横练功夫,在配上魔骨的快速补益,有朝一日,我岂不是能练成传说中的金刚不坏神功?”
抱着美好的愿景,陈观往好的地方想着,“可是那个封山试炼又是怎么回事?我感觉蒙博此人是有意说出此消息给我,这事里透着蹊跷,得做好万全之策。”...
望岩客栈的后院贵客房,蒙博打开房门就见,阿力和一位大夫蹲在地上帮蒙旭处理两腿之伤.
一边的矮床被拉到了客厅内,蒙旭半仰着身子,双手捏碎床沿,咬牙切齿、吱吱作响,一个个黄豆大的汗珠往眼睛里流淌,是被大夫的复骨手法所激。
“许大夫,您轻点,待会记得给我兄弟上最贵最好的药。”
“蒙少啊,这轻不了!他小腿骨裂,虽未折碎,但人骨已歪,若无大力推拿回正位,等你骨裂长合喽,你站都站不稳。要想再练武,得再砸碎了,让它重长!你想受这罪?”,许大夫回完蒙博向蒙旭解释道。
“不...不碍事,少爷,我忍的住。”
许大夫劝解到:“唉,这就对喽,虽然这伤时有点受罪,但等老朽给你推好,在涂上我特制的蚂蚁髓,保你一个月就能下地,活蹦乱跳。”
不一会儿,在蒙旭的满头青筋下,许大夫完成了复骨。
打开湿布包裹的竹筒,用木勺挖出一勺黑点密布的泥块,像是被水打潮了的红砂糖,不,那比糖砂细多了,许大夫稳健地套上了一层无色的薄膜手套,将黑泥揉搓在掌心。
就在蒙旭想要享受外伤药的清凉时,一阵火燎剧痛从许大夫涂抹在小腿的黑泥上处处传来。
蒙旭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扭动起来,这感觉就像是有十几只镊子精准地夹在自己的经络脉门,想要直接把每根筋脉抽向东南西北,剥皮抽筋之痛不外乎如是!
像许大夫这样声传七大营的外科名医,怎么会不知道处理现在的情况,立马分散到伤者注意力。
“忍一忍吧,这蚂蚁髓你可知是费了老朽多大的功夫才攒的?全是用秋天百窝里才能找到一窝的黄尾蚁的头,泡上桑葵汁和香兰汁阴干,三个月才做出来的!就这一勺蚂蚁脑袋,我那四个徒弟要磨上十来天的,你别把它晃掉下来了!”
又倒了一些装在小空竹瓶里递给阿力,继续对患者说道:“这药会想蚂蚁钻身一样,拖动你散乱的筋脉回到原位。虽有点缓慢,但是等你伤好后,那处的筋脉会更加的强健粗壮!之后每旬要涂抹一次,记得戴上手套。你要不是蒙家人,又说要赶快好,老朽才不会给你上这么好的灵药!”
蒙博在一边拱手谢道:“多谢许老上心了。”
许大夫微微罢手,哈哈一笑,“老朽也是随口说说,这等灵药本就是为你等意志力强大的武者所调试,给凡人用,会要了他们命!”
“嗯,许大夫您治完了么?我们就不耽误您老救济百姓的时间了,阿力,你替我送送许大夫,把钱账结算掉再回来。”
许大夫一听这突然的送客令,也不生气,他且估摸着,今天蒙家遇到了茬子,一定有事发生!自己一介郎中,还是不要多问,别掺和进事后余波了,现在早走最好,哪会生气呢?
于是立马收拾医箱、起身告辞,阿力也帮着提了些杂物、垃圾跟了出去。宽敞的屋子里,只剩下蒙旭和蒙博这对自小一起生活了近十载的主仆两人。
两人皆哑口不言,微风摇动着窗台的红翠花叶,屋内与之前相较更显得寂静了许多。
良久后蒙博搬了个圆凳坐在蒙旭身边,一直等到蒙旭的牙关放松、眉头落下,才缓声放语。
“阿旭,我知道你一向自尊自强,修炼上的天赋也不弱与那些大家子弟,但你要记住,天赋的强弱是对比出来的,不能总将眼光局限在七大营内或是推山宗里,不是比这些人强就是天才、就是强者!今日这个看起来比你我都小的武者,给你好好上了一课吧?”
“唉,想来你是想在我面前表现一番,才对陈观出此重手的吧?还好他有求于我,才没有狠辣反击,不然你还能躺着,等腿伤好后还有变强的机会?”
蒙旭正要出声狡辩,蒙博没等他张口就接道:“不用说了,你想通过表现,让我再向家族传达出你自己价值这点并没有错,但是你没有正确认识到自己的能力大小,你明白么?”
“我知道你平日里素有不服,家里有很多人拿着胜你数倍的资源,同样的时间,也只能修炼到淬体境四五重的水平...”
“少爷,我绝无此意。”,蒙旭挣扎着身子想要坐起身。
“你等我全部说完可好。”蒙博扶住他的膀臂,依然温声细语,话音里传来令人信服的稳重。
继续道:“就连我,这个蒙家这一代天赋最好的人,在用了更多时间和资源条件下,也和你相差无几。所以你会觉得自己是被大材小用了,家里的那些族老都是尸位素餐,让你明珠蒙尘,你看我说的对么?”
蒙旭将嘴巴彻底闭上,眼角下垂,可脸上的表情却向自己这位十几年的主人明示了,自己态度上的不否认。
蒙博见他没有嘴硬死撑,也知道这老伴当在自己的面前,是没有坏心的,索性都说开了。
“阿旭啊,你知道么?不管你是不是拿着远少于家里那几位公子的资源在修炼,但你修炼到今日地步,得到的资源,已是远超于七大营其他家族核心成员所能分配到的了,你应该心怀感激!”
“少爷,蒙家的恩情,我当然一笔一笔的记在心里,他日让我为您去死,我蒙旭,也绝不会推辞。”,蒙旭眼神凝实得盯向蒙博。
“你看,你又不懂了!我的意思是你明白,提供给你资源的是整个家族,不是我!恰恰就是那些你讨厌的,那些有眼无珠的年迈族老!”
“是他们年轻时的浴血拼杀、扩张蒙家,我们现在才能心无旁骛的享受各处得益、天材地宝,过上和大宗门弟子一样的生活。所以有时候,一碗水没端平,我们还是要敬他们、让他们,真就是规矩,更是制度!”
“再说回修炼天赋上,我不否认家族若是早些对你倾注资源,恐怕你已是临近引气境,甚至是突破此境的武者了。但这代表了你就是天才强者了么?”
“要知道,北陵近些年最出名的天才,无量剑宗的武长空,人家十六岁下山斩匪修剑时也是淬体境,可弱冠时年,他就以东道主代表的身份,一剑逼败那三道群英会的武道第一的选手了。”
“现在不到而立之年,已是我们宗传闻中太上长老的御灵境界。你觉得他在野外拼杀时,会有人帮助购买补给、进阶时宗里的人会专程送给他灵药宝典?还是饿了时有人给递上热腾腾的饭菜、受了伤有人帮请大夫瞧一瞧?”
“真正的天才,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达到了强者的地步,而不只是稍稍领先于同时期其他人的实力。最起码,弱冠之前得至引气境,才能勉强担得起天才二字吧。”
“我,我错了,少爷。”,蒙旭嘟囔道。
“我说这些话不是要刻意打压你,而是让你明白自己的定位,日后别一遇到家族琐事,还像往日那样愤愤不平的。”
“你我都不具备那种能单靠武力,就带动家族再上一层楼的天赋,那么想在家族里多立下功劳、为家族的壮大尽把力,就要在其他地方多下努力了,比如交际和谋略。”
“少爷,你是说那小子有值得深交的价值?”
“是也不是,”蒙博给自己和蒙旭倒了杯凉茶,“一面之缘就言可深交,自然不可能,但他绝对有价值,让我们下些功夫。”
“此人身份必有问题,不管他能不能拿到姬家的身份证明,我都不会相信他是姬家的人!但听他的语气,我又觉得,他有着让姬家一定会帮他做伪证的把握。”
“那这点就很奇怪了。一个能让姬家给他撑腰的人,却要在外面躲躲藏藏,说明他的真身必然见不得光,又或是得罪了北陵很大的势力,可他却要光明正大地参加,万人瞩目的三道群英会,所以我思来想去,只得出两个结论。”
蒙旭瞪大双眼看着蒙博,等着听他高论,今日他才在这位少爷身上看到了家主老爷那般春风拂面、万事了然于胸的气魄和自信。
“第一,不管处于什么样的目的,他可能是真心想要参加大会比试,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以他的横练实力,挂靠在我蒙家身上参赛,一定只会让蒙家在以交际为名的妙音谷面前更加得利,到时候我们家族的关系网会借此越铺越远!”
“第二,他不怕自己的模样泄露出去。要知道,不管是妙音谷还是三道大会的身份审核,都不可能有人能带着假面孔过审的,那就是说,他所忌惮的仇家可能当面都认不出他!”
这蒙家少爷其实不知道,他这番对陈观的揣测全部正确。当初就是连多日陪伴破晓鸿光,一时间也不能辨识主人的气息,陈观就更不担心,秦家人能认出自己了。
而重做身份主要是为了明面上进无量剑宗时少些麻烦,谁知道无量剑宗有没有秦家的势力呢?赢激扬可对他说过,无量剑宗和朝廷牵扯很深。
最后蒙博一针见血的下了结论,“他身上一定背负什么不可告人的使命!”
蒙旭像是第一天见到蒙博一样,被他今日的侃侃而谈,刷新了对这个十几年来平时都表现十分内秀的少爷的重新认识,直接问道,“那我们要怎样帮他,让他承情或是规避开他那些仇家带来的风险呢?”
蒙博摇了摇头,“承情是别人心里的事,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们要把握的是如何在这件事中牟取最大得利,比如对赌和压盘,也包括你说的避害,这才是关键!”
“他不是说叫他陈观么?等他过了姬家的验证,我会让干草行的陈家,来帮做个批条入了安民会的户籍档。至于他身后的仇家,呵呵,我们一概不问,只是一齐凑道去妙音谷才认识的而已,再若是出了天大的麻烦,牺牲掉陈家也可以。”
说完这里,蒙博微笑了一下,起身负手走向景台处,“他总不会是三月前,闹得这里鸡飞狗跳的魔修邪道吧,花那么多代价,在那么多强者汇集的目光下,主动去自投罗网?”,说着说着自己都笑出了声。
庭门外传来些许的敲门声,前台公鸭嗓子的小二哥,哑着声轻喊道:“蒙少爷,有位陈公子想来拜见。”
蒙博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转脸看向蒙旭,手指间断点着窗栏处,轻声道:“这人不是来了么?我们就等待时间,做一次大事将生的旁观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