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山大营,还是那处校场,巍峨气派的点将台上旌旗扬烈,不同于出征时的清冷肃静,凯旋而归的仪式无比的热烈奔放。
三十六条赤膊大汉分立两边,皆只用兜裆部遮住要害,全身肌肉雄浑暴起,筋线长绵。
二人一组,围着红腰白面的缸大巨鼓,用着象骨牛脊做成的点风锤,死命地击打在兽皮鼓面上,震得场中聒噪一扫而空,人人热血沸腾!还有数十位奏号者,拿着精美雕文的黄木大号弯向晴空,吟诵天地!
校场前的九百诸族子弟杀气内敛,庄严肃穆,如挺立于地的一枝枝矛枪,无言自威,皆瞩目于上。
姬家大长老今日又换上了一件红黑交间的宽衣长袍,龙行虎步地踏上点将台,大帔大袖摆荡间尽显无边威势,鹰翼覆面下眼神透寒凛冽,几句开场言辞后便切入主题,运起长气道:“带乌氏罪徒!”
校场前排空出一长道,两个穿玄水黑衣执事装的男子,一左一右用泡油麻藤牵着一披发黄衣男子缓步上前。
只见麻藤深深勒进其颈肉处,双手反扭背后也被绑束,脚间有草街活扣,是为古代的绳囚之刑。
这人憋得满脸酱紫,仔细一看,披头散发下的面容伤痕累累,显然受过了好一顿收拾。
他胡须拉喳,目光躲闪,神情惊畏,心里就期望着,再晚上一息时间听到对自己命运的最后裁决。
底下不少氏族都群情鼎沸,尤其属姬家表现最凶。行阵里不少姬氏儿郎子弟都怒攥铁斗,想冲上前来对此人报以狠拳,都被旁边老成之人拉扯劝住。陈观看着周边的躁动不安也心有岔愤,倒不是因为和死去的姬家兄弟感情深厚,而是被这种做事时,却置他人性命大事于无物的敷衍态度所激怒。
大长老也知道时间拖长恐生事端,立刻对其宣判:“此次试炼中,负责孕兽寄魔的主事人乌子云,疏于审查、麻痹大意、行事草率!竟让阴命母兽误入其中,造出绝子恨兽,致使十五名各家子弟惨死,八人重伤,实属弥天大罪!”
“但由检察司以神魂拷问,此罪确为无意,阴命孕兽的孕期也是无法控制的,所以经长老们酌情减判,免其死罪。但此劫难,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惩处不以平民愤!是以罚没全部财产,补偿各家伤亡子弟,并处两年荆洞囚期。”
话音刚落,台下人等皆张头接耳、热烈讨论,有人怒诉判决轻了大声质呼,有人则冷眼旁观置身事外,有人则心怀大慰拍手叫好。
见大多周边姬家子弟还算平静,看起来都能接受这个结果,陈观向身后的重明好奇的问道:“这个荆洞是什么?”
重明看起来也觉得刑罚很合适,嘬着牙花说道:“就是把人放在一个半丈宽的圆孔枯井里。井中法阵能压制人的灵气力劲,井壁有棘刺,靠,靠不得;躺,躺不得。”
“只能每日抱膝望天,三天一候饭菜,原地解决排便。等刑期一过才能被人用长绳拉出来,说实话,神宇哥,要是我,怕是在二十天就要撞荆自裁了。”
“不要这么小看自己,要是小翠给你送饭呢?”
“那,是能让我多坚持几日吧,臭丫头的油炸狮子头做得蛮劲道的...”还配合的流下一丝口水,好像在向陈观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额,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点将台上的姬长老见众人大多接受了此判决,就朝下一挥手,被牵住脖子的男子也做不出任何反应,就被带了下去。
姬长老虚压双手,身散积威,全场渐渐又恢复了安静。
沙哑而洪亮的声音缓慢响起:“所谓赏罚分明,这次除邪试炼虽然出现了无比严重的纰漏,但依旧涌现了几位少年英杰将其扑堵,悍然斩杀强大魔物,没有让千年前天障山的祸患后果重演,保住了近百年来损消魔气的成果,理应当赏!希望各家子弟以他们为榜样,锤炼武技,为圣地建功立业!”
“现在请姬龙耀、姬钟剑、烈山呼、姬神宇四人走上前来。”
一道道热切、羡慕、惊叹、尊重的眼光将自己从头到尾来回扫视,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是陈观面皮绷紧,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恶。
被一众姬家子弟簇拥着推上前去,不少人对自己扶背、拍肩、竖起大拇指,陈观心里还是升起了几分温暖,毕竟人是一种群居动物,只要是集体是积极的、合适的,相信没有多少人会拒绝,硬是要去做那天涯孤独客。
四位威武英气的少年站立将台前列,几家长老都忍不住的点头称赞其年少有为,心胸骄傲的想到,纵使我们炎黄古族迁居偏地,灵气比之中原少了一半多,可这万年底蕴,又岂是一般大门派所能比肩的了的?
不还是人才辈出、英豪济济,此番古族再出山,定要天地风云动,乾坤日月摇!
姬家大长老沉郁顿挫的宏声问道:“你四人可愿为我族振兴而战?”
陈观学着另三人,左手抱拳立于心前,大呼“愿意!”
“你四人可愿为人族昌盛而战?”
“愿意!”
“你四人可愿为天地正道而战?”
“愿意!”
姬长老身后出现一浑身黑甲的大汉,丈高的身材充满压迫力,毫不顾忌、肆意地散发着自己引气境修为以上的气息,双掌托着一红木盘,上有金黄丝绢铺垫。
姬长老大手一挥,淡青色元气透体而出,包裹着绢上四块玉牌飞入四人之手,陈观这才知道,这姬长老居然也是引气境高手,还至少是中期。
“赐尔等无上神功以作奖励,不可外传外泄,否则为触犯族规,违者废功,望尔等谨记!”
四人合曰:“我等必谨记于心。”
“望尔等早日突破引气境,登上修炼大道,下去吧。”
“喏。”...
再次回到姬家列阵里的陈观,别说是台上各位长老的训话了,就是小翠和姬燕近在耳边的唧嘹撒娇,陈观也是心不在焉、神情恍惚,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道,气得两女对他一阵鄙夷。
陈观现在一门心思全在储物袋里的玉牌上,急得像被小花酱用毛茸茸的爪子挠脚心一般,那管的着旁人询问啊。
心中下定决心,等找机会先看看,这类似魂刻板一样的玉牌里记载的是何神功?值得其他被赏三人把往日的沉稳抛下,恨不得将嘴角咧到耳根处,但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期待...
傍晚的子时初,在氏族功法堂选完几门普通淬体境功法的陈观,又在姬家族地和一干“族人”闹腾到了深夜,却被派人请到了,那黄须汉带自己来过的姬家祠堂,大长老所在处。
几处琉璃橙黄的灯火,将神像们添加了些慈眉善目的温柔,在胜利欢庆的日子里,神,也需要偶尔的放松休憩。
弯腰为几位人族先贤续上熏香后,大长老不疾不徐地开口,“你比之前来时,气息又强上几分,看来得碰奇遇?”
陈观平视着他的背影,温声道:“是在生死之境突破了一些,多是靠兄弟姊妹帮衬周全,否则难至于此。”,这番诚实有义的话一说,大长老鹰翼孔隙下双眸也透露出满意之色。
“想必今日你和龙耀、钟剑几人有过交流了吧,在这功夫分配上,可对我有所怨恨?”
陈观淡笑道:“长者赐,不敢辞!哪有小辈挑三拣四之理?”
长老转身仔细盯了他许久,见他依是不卑不亢的态度,点了点头,“你能理解我们的难处就好,毕竟你是那边派来的人,虽然和姬家的关系,还是刻在血脉里,但其他氏族的人却不会这般想的。”
“是以长老会给了龙耀《盘星炽枪决》,给了钟剑《无影无相》,烈山家的拿了《灭日八箭》,却只给了你一本步法,但你也不要小瞧此功法,这是我特意为你安排的!”
陈观身怀魔功,本就对此事不在意,故作惊讶道:“长老必有深虑,愿闻其详。”
“那日听过他们汇报完战况,和几个长老商量对你四人赏赐时,我就对你的事有所考虑了。要是给你突破御灵境的心法或是能引气境能用上的内外功,怕是比在他们心头剜肉还难,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帮你要了这《隅谷逐日》。”
“上古时期有勇士一族,其首领名为夸父,性豪暴烈,见炎黄两祖大败蚩尤魔仆一族,竟不问青红皂白,只因其弱小,直接相帮魔族!后而被先祖黄帝收服。”
“当时天阳是为金乌,金乌有灵,其数不一,时而不顾人畜死活,乱耀光芒,使得江河干渴、生灵涂炭,夸父于是欲捉之,长路远漫,渴时尽饮河渭二江,想要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其手杖化为桃林。”
陈观回想起,下午得空粗略扫过的那些跑步姿势一样的灵气运路,心头狂跳,问道:“勇者夸父之名,我自小儿时便如雷贯耳,长老帮我挑选其步法,为何他人反不阻拦了?”
“那是因为此功修炼太苦,适用性也不高,毕竟再怎么修炼此功长途行进也难与走兽坐骑媲美不是?连上古敢追逐金乌的夸父都被此功法活活耗死,更不用说我等凡人了。”
“那大长老,又何必说特别...为我选择?”
“呵,你当我老眼昏花就耳路不通么?龙耀和其他几个我派去观察你的人都回禀,说你筋骨强健、回息极快,想来是已有了不弱的内外心法功夫打底的。还有就是龙耀说过你步法不精,常常要做大幅动作追击、躲避,我说的可对?”
见大长老把话说的那么敞亮,陈观也放下心来,说道:“大长老明鉴。”。
“除了腿部筋脉的淬炼,《隅谷逐日》并不止是一门用来赶路的功法,你可知道在长奔中颠簸时的水磨淬体,比一般的硬气功夫来得更要浑厚、更能打实基础,远胜你下午拿到的那本苍狼铁布衫。”
陈观脸上发红,这是被人当面指出了不识货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