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璥白一听林清风说还有,也不管是什么,忙问道:“在哪里!快给我!”
林清风垂下眼睛,再抬眸时眼中坚定如铁,他说:“我可以交给你,不过你要跟我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我答应你,什么都可以。”吴璥白现在只想着拿到破天青玄石,打发厘国人走,至于什么约定条件,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就算答应了也不见得会遵守。
“我林氏嫡系,自家父过世之后,只剩我一人独撑,实无后继之力。从今天开始,我决定隐退,不再制造一兵一刃,而约定的条件是——”林清风微微抬起头,看着吴璥白,说:“还请吴城主以后不要再来烦扰我林家。”
“就这么简单?”吴璥白有些狐疑,他林氏在钺城根深叶茂,就算人丁凋零,依然能撑起偌大祖宅的巨大开销,不做兵刃?以何为生计?
不过他马上高兴起来,你隐不隐退与我有什么相干,你生计堪忧又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只要达到我的目的即可,他笑着说:“好,一言为定,绝不反悔!破天青玄石呢,快点给我!”
吴璥白伸出手,朝林清风招了招,眼睛在林清风身上贪婪地扫来扫去,脸上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
林清风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在手里攥了攥,而后轻轻地放在吴璥白手中。
吴璥白打开来,眼睛不由地睁大,面上却由红转白,举着还没放下的手甚至有些瑟瑟发抖起来。
他就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手中几枚枯枝般的“鬼钗”,愣愣出神,自己曾经看到过苍梧使用它们,射发迅疾如电,凡是出手,百步之内必有命陨。
想到这里吴璥白心中甚是后怕,若是昨夜,苍梧以“鬼钗”制他,恐怕现在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活着站在这里了。
林清风淡淡地说:“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苍家独有的暗器——‘鬼钗’,就是用破天青玄石制成的,也是我这里仅剩的以破天青玄石为材的武器了。此器昔年所有皆出自我林氏家主之手,自我父亲过世后,再无成作。这仅剩的几枚,也只是未成器的半成品,你都可以拿走。”
说罢不等吴璥白反应,转身高声对一众剑奴吩咐道:“所有兵器,工具,全部投入‘幽冥火’中,我钺城林氏,从今日起,隐退江湖!”
剑奴们毫不迟疑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将工台上和铁架上的工具、完成未完成的兵器,尽数投入幽冥火池之中。
武器虽然都是寻常铁器,但也算是强韧坚利,却在遇到幽冥火的一瞬间,全都化为无有。
在场的众人再一次被吓得目瞪口呆,若非是亲眼所见,任是谁说也是绝对不会相信这景象是真的。
林清风回过头来,素袖一甩,冷眼对吴璥白说:“至于怎么跟厘国人说,吴城主还请自行斟酌。”
吴璥白看到如此情景,已经不敢再多说分毫,只求能速速离去,便道:“我自有分寸,从此之后,再不叨扰!”
说罢,带着身后一众家丁,匆匆出了剑窟,离了林府。
剑奴们都站在林清风的周围,他们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主人接下来的吩咐。他们都是是为了技艺舍弃了自己的思想的人,当初为了家族技艺能更好地延续,资质平庸的他们甘为工具,如今无法再制作兵刃,他们的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
林清风看看已经空了的工台,又看看曾经是密室的方向,静静地站在那里,心下凄然。
林氏家族累世经营,所制武器遍布十洲二十国,嫡系一支在自己的手里居然衰微至此,如何对得起先祖的心血,但是为了保住破天青玄石的矿脉不被发现,他必须蛰伏起来,静待时机。
多年以前,就曾有人觊觎林氏制作兵刃的秘诀,不管是他们使用的材料,还是高超的技艺,尤其是对破天青玄石似乎尤其关注,甚至刻意地多方打探它的质地、来源、锻制方法。
因此自己的父亲林鹤逸,便要求知情的人,都不得对外人提起林世祖宅中有破天青玄石矿脉这件事,也有意地减少制作兵刃时破天青玄石的用量,并做了许多尝试和探索,搜集了很多新的材料,来替代破天青玄石的地位。
林鹤逸深知破天青玄石所制的兵刃威力强大,绝不能被某一族独享,更不能被用在国与国之间的对抗之中。毕竟上古时,这十洲上的二十国,曾是同宗同源的一家人,哪个群族被灭亡,都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林清风对木香说:“去把所有的人都召集过来吧。”
木香领命而去。
不消一会儿,林府上下的人都到了“剑窟”之中。
看着众人悲伤落寞的神情,林清风叹了口气,慢慢说道:“如今外面,城主被杀,钺城易主,我已经与那吴璥白约定,从今往后,我林氏祖宅不再制售兵器,‘剑窟’将被封闭。”
众人听着这话,更是悲伤地低下了头,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一点声响,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林清风垂下眼睛,不看他们,继续说道:“那吴璥白并不是信守诺言之人,我这么做,只是权宜之计,就像当年我的父亲,不再制作以破天青玄石为材的兵刃一样,我们要休养生息,等待时机!”
听到少年如此话语,众人喜极,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光,全都眼睛明亮地看着他们年少的主人,心中充满了希望。
“从今天开始,樱园继续种药草,荷苑种菜蔬,枫院种树木,至于梅塬——”
林清风扫过众人目光,沉下声去:“开一片演武场,我与你们,所有人!同去苦练武艺!”
经此一役,林清风深知,只是保住自己一方祖宅,并无意义。唇亡齿寒,若只是守疆保土却不能攻城略地,当自己珍视的人遭遇危难之时,自己根本就保护不了他。
众人振臂而呼,声震寰宇。
樱神树轻轻震颤,有花瓣随风飘落,舞若翩蝶。八重天上樱神千颜,绽出绝美笑靥,拢了拢秀暖香鬓,施施然而去。
“那我呢?”人群中一个稚气声音说话,一个女娃儿像小荷一样从木香身后冒了出来,“我来做些什么?”
林清风轻笑着向她招手,待她蹦跳上前,摸了摸她的头顶,说:“洗浆缝补,你甚合适。”
华云芷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脆生生的答应说:“嗯!”
那一年的她,只有四岁。
却说吴璥白领着家丁飞奔一般地出了林宅,正惊魂未定地站在门外大口喘息。
去其他院落搜寻的人,也已回到门外,均都无有所获,众人面面相觑,只等吴璥白吩咐。
吴璥白皱紧眉头,心中响作擂鼓,莫说他林清风不让我来,就是再请我来,我也绝不敢再踏进林府的门半步。但是林清风居然真的没有骗我,这里确实没有破天青玄石,可是只有这小小几枚鬼钗,如何能把这些饿狼凶虎一般地厘国人糊弄过去啊!
而且吴璥白深知其威力实在是十分巨大,所以他并不想把它们交给厘国人,他存了自己的私心。
吴璥白小心翼翼地对那带头的厘国武人说:“在下已在这宅院之中的每一处都细细搜寻过了,并未寻得破天青玄石的踪迹。据那林氏小儿所言,破天青玄石矿脉,已然枯竭殆尽,再无可求了。”
厘国武人听到这话,恼怒不已,大喝道:“无耻的铮国人!竟然言而无信!你这种过河拆桥的人!我们厘国战士的血!一定要你百倍偿还!”
吴璥白知道厘国人一定会发怒,为了保命,只能继续哄骗他们,他求饶般地说:“不是我言而无信,是那矿脉真的已经枯竭,我看了那矿洞,已经将地底都挖穿了,引得幽冥之火熊熊燃烧于上。那林家小儿,已经将洞窟封住,连兵器以后都不再做了!不信,你可以问他们!他们都是亲眼所见!”
吴璥白指向身后的家丁们,家丁们点头如捣米,连声附和:“是!是!”
厘国武人怎么可能相信他的话,只当是他们铮国人都是同一个鼻孔出气,坚称是上了吴璥白的当,为他谋来城主位,现在利用完了他们,便要不认账。
他们大声地争论着,有说没法跟厘王交代的,有说拿吴璥白的人头回去交差的,有说不如趁势将钺城收入厘国的,也有说这次行动明面上不是王命钦御,不能闹得太大的。
见那些厘国人争论不出什么结果来,吴璥白心生一计,软的不行,不如用硬的,先吓唬吓唬他们再说。
他道:“这林府有樱神护佑,刚才的情形你们也都亲眼看到了,那林家人说,若是你们继续纠缠不休,这樱神就要发更大的怒,涨到你们厘国去,把你们厘国的人全都切成烂泥!”
这事厘国人倒是亲眼所见,还在惊魂未定中,听到这话,倒是有几分怕了。但是面上还是有些不满,毕竟他们是私受王命来铮国寻破天青玄石的,又杀了人家边城的城主,破坏了两国约定。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自己也死了不少人,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回去以后怎么跟自己的王上交代。
吴璥白看出他们并没有十分相信,又假意示好道:“你我伤亡都如此之巨,都需要休养,何必再相争斗?你们先回到厘国去,在下一定会遍寻华阳山脉,这矿石,或许别处还有,一旦找到,立即通报你们,在下可以提供钱财和人丁,为你们开采,你看如何?”
厘国人听了这话,也无他法,毕竟自己带来的人确实所剩不多了,要是真的被那花瓣的刀子再切碎了去,岂不更加得不偿失。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为首的厘国武人只能恨恨地说:“一言为定!若再食言,定不饶你!”
吴璥白忙说:“是是是,定不食言,定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