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园
苍星正睡得十分香甜,即使是刚才峦钟被敲响所发出的巨大声响,也没有将他吵醒。
他只是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哼哼唧唧地继续做着自己的美梦。
苍星从小就特别喜欢来林府玩,那时只有华云天和林清风,还没有华云芷和苍瑾。
三个小子一起玩的时候,母亲们会在竹亭中远远地看着,林伯母总是会采些新鲜的花草摆在亭中,静娘娘和母亲则会互相讨论给腹中的孩子做什么样子的衣服。
到了晚上,林伯母总会提前为他准备好柔软干净的被褥,在桌子上摆满香甜可口的点心,怕他换了床睡不安稳,还特地为他配了最柔和的映晚香的香包放在枕头边上。
等再长大一些,多了可爱的小芷和小瑾,两个小丫头虽然只差了小半岁,却一个活泼得像小兔子,一个懒懒得像小猫咪。
之后云天离开了,清风哥啊,总是会陪着他玩到很晚,一直等到等到他玩累了,睡着了,才会离开。
跟清风哥一起玩,可比和小芷、小瑾他们一起玩好玩多了,毕竟清风会让着他,小丫头们可不会。
许是又梦到了以前的开心事,苍星在睡梦中又翻了个身,咕哝着不甚清楚的梦话,把被子往怀里塞了塞,嘴角挂着笑。
苏何警觉地看着睡梦中的苍星,手握在剑上,脑海中还回荡着刚才峦钟的声音,家主他,有危险了吗?不知道七宵有没有在身边保护他。
林清风刚从荷苑赶过来,他站在窗外,并没有进屋,月光在他眉眼之间投下柔和的阴影,让这个少年看起来更让人生出许多疼惜之情。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苍星的梦境,往事也一幕幕涌上了少年的心头,记忆如潮水泛般滥开来。
彼时的苍星还没有一棵普通的雷云栀子高,小芷还会把哥哥叫成“嘎嘎”,云天还没去凛都。
当年年幼的自己,总会学着父亲的样子,费劲地砍一节玉竹,做一支略显粗糙的短笛,笨拙地为大家吹奏。
那声音并不悦耳,曲调也不甚连贯,但云天、苍星、小芷三个人,却愿意一直围绕在自己周围,猫儿一样乖巧地听着。
尤其是樱神树花开的时节,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里,三个人总会煞有介事地表演自己新学的技艺,或是展示新得的玩意儿,小芷则负责坐在旁边给面子地拍手叫好。
母亲和苍家婶婶,坐在远处的竹亭里,一边谈笑着见闻,一边手里永远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她们的手艺比家里的绣娘都好,说不定是整个钺城里最好的。
她们为锦罗的衣服绣上鲜艳的红梅,为软软的香包缝上温润的玉坠,做的五彩绣球啊,八个角上全都是漂亮的流苏。。。
三个男孩偶尔也会调皮,一起捉弄刚会走路的小芷,拿花枝挠她的痒痒,看她咯咯大笑着歪坐在地上。
然后三个人却为了好看的花枝你追我抢,最后一起抱着花枝满地打滚。
还会把她的绣鞋藏起来,看她光着小脚丫在石径上甩着小脑袋来回奔跑寻找。等到她迷路在花丛中的时候,撅着嘴跺脚的时候,三个人忽然一起跳出来大声吓唬她。
小芷经常被气得哇哇大叫,但从来不会哭,因为小小的她已经懂得,这三个哥哥是她最亲的人,根本就不会真的欺负她。
因为她看到他们会把花枝上的刺和硬叶拔掉,只留下柔软的花朵,他们会把绣鞋用柔软的布巾包起来,小心不让它们被尘泥沾染,甚至会把石径上的砂石捡开,铺满漂亮的花瓣。
林清风想起小尾巴一样跟在他们身后的小芷,叹了口气,若是她再年长一点,或许可以带着她一起去凛都吧。
天上清辉明月,无声照耀着白衣素服的少年,屋内的苍星却仍然兀自睡得香甜。
苏何悄无声息地走到窗前,林清风感受到他的靠近,压低声音说:“峦钟。”
苏何应道:“嗯。”
林清风说:“随时准备带你家少主出城吧。”
苏何应道:“是。”
林清风离了窗前,苏何还站在那里,一直等到脚步声远去了,才回到苍星身边,抱剑闭目,静养神思。
刚入夜时的城主府
苍梧取出了他的长剑‘夜斩’,吴总管已经回来,沉默地站在一旁。
“入夜前有厘国武人在街市上游荡,可有此事?”苍梧轻拭着这把跟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佩剑,记忆中上一次拔剑为战的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吴总管低着头,答道:“确实有几个武人,不过是商旅带着做护卫的,人并不多。”
“哦?是吗?”苍梧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吴总管,说:“怎么据‘七宵’来报,并不是商旅的护卫那么简单,只府宅周围,就已经有几十厘国武人出现过了。”
吴总管一听是“七宵”探报,心里“咯噔”一下,思忖苍梧必然已经有所觉察,面上却还是装得不露声色,回答说:“那想必确实是有些严重了,属下马上去通知周总兵加强城防!请城主和少城主待在府内不要出府!”
“我已经把星儿送去瑜城了,这里太危险。”苍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吴总管,问:“你不是刚才去过周龙兴的府上了吗?”
吴总管听到苍梧说已经把苍星送出城外,登时乱了阵脚,又提起自己去过周龙兴府上,更是心乱如麻,口不择言起来:“周总兵他在北城门,我去北城门找他。不,不是,我刚才去周总兵府上,他府上的人说他在北城门巡视!”
苍梧冷哼一声,说:“北城门,若他真在北城门,最好是在阻止厘国人入城,若不是——”
吴总管知道自己已经露了马脚,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情况紧急,属下这就去知会周总兵!”
苍梧冷冷的看着吴总管,只看到他心里发毛,但只是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吴总管如释重负,急急从屋中出来,脚不沾地地奔向北城门。
苍梧看向门外吴璥白离开的方向,心中黯然,这个时间,周龙兴怎么可能在北城门巡防。以平实的习惯,酒足饭饱的他,应该正搂着姬妾听歌看舞吧。
如果他在北城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厘国武人是他放进来的,而他绝对没有这通外叛城胆量和脑子,那么教他这么做的人,自然是吴璥白。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了反叛之心,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要里通外敌?金钱?权力?抑或什么别的东西。无论如何,那些怎抵得过多年前并肩作战的情谊,是时间久远淡忘了吗?还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吴璥白啊,吴璥白,几十年难养熟的鹰隼之辈。
但是苍梧需要时间,要把七宵召集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苍星只是送去林府也不是万全之策,还有在瑜城的妻子和女儿。
苍梧低下头,看着手中“夜斩”,那寒冷剑刃上映出的脸,沧桑而悲凉。
北城门值守
“苍梧把他儿子送出城了!我不是说过,天黑之后,只许进城不准出城吗?!”吴璥白还没进门,就对着里面气急败坏得大喊。
“天黑之后没人出城!”周龙兴怒睁着眼睛,嗓门也是够大。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气得要命,此刻的脑中却都在飞速的思考,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周龙兴忽地一拍桌子,吼道:“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故意诈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刚才是自己过于慌乱,这一点都没有想到,真的是太笨了。
“不好!他是为了支开我!”吴璥白知道自己已然被识破,他彻底地乱了方寸,朝着周龙兴急吼吼地喊道:“厘国武人有多少已经进了城?!”
“天黑以后,街上的人少了,进人也快了很多,这会子怎么也得进了几百人了吧!”周龙兴说。
“几百人,几百人,不够啊,若是‘七宵’都在。”吴璥白念叨着,心里忐忑不已。
这时候,一身夜行衣的探报急奔而入,上前对周龙兴说道:“启禀总兵,城主府那边,动起手来了!”
“什么?!”两个人同时惊呼道。
“混账东西!谁让你们动手的!”周龙兴怒骂道。
“不是让你们过了午夜再动手吗?!”吴璥白也愤愤地说。
“不是我们先动手的!是苍梧他们!”夜行人辩道。
“他们既然先动手了,我们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吴璥白咬牙切齿的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周龙兴问。
他一向是听吴璥白的,当年征战,追随苍梧是听他的。战胜之后,他本想留在苍梧身边,吴璥白却让他争取城防的总兵,他也是听了他的。今日吴璥白要叛苍梧,他依然选择了听他的。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一直听他的,他是否会思考他的忠诚是否忠诚了值得忠诚的人。
吴璥白垂下眼咬着牙,强迫着自己冷静思考,很短的时间之后,他阴沉下脸来,说:“派一队人马,往瑜城方向追,一定要抓住苍星,还有徐淑仪和苍瑾,还有徐府的人,一个也不准放过!剩下的人马,都去苍府,剿杀苍梧!”
而此时的城主府,兵刃之声不绝于耳,苍梧直属的府兵,已经与吴璥白布置好的守卫交了手。
“七宵”聚集在内室,屏息围坐在苍梧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