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雪被华云泽牵着手慢慢下了轿辇,抬头看向面前宫殿,寒冷之季草木凋零,这里却是长青常绿,不仅栽了许多苍翠的树木,廊前又有秋千架,院里还有彩鞠池,可见于若晨也是有宠极一时的岁月。两人走到殿前,巨大的牌匾写着凌香宫三个大字,正是于若晨的宫室所在。
华云泽执着顾风雪的手站在廊下,等宫人通报过后,并肩进到内殿。
于氏已经端坐在上座,锦衣华服衬托下,是细细妆点了的脸,然而连日的梦魇,让她不得安睡,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此时的脸色,也还是不太好看的。她的眼神黯淡无光,疲态显露无遗,那眼底甚至有些微微发青,眼角的皱纹似乎也加深了不少,她抬眼看着面前的两人,表情冷漠。
二人于堂中跪拜行了礼,垂首恭敬的站在那里。
“母妃,这便是我昨日跟你说过的女子,顾风雪。”华云泽恭敬的说,手不自觉去牵顾风雪的手。
于氏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真的这么快就带着人来给她看,印象里面,儿子对于女人,从来都没什么兴趣。虽有正妻苏氏,也在府中养过几个侍妾,但总不长久,没几个月就意兴阑珊,不再召侍。即使是苏氏也是平白担了王妃的名头,新鲜劲过了,请安都不带她一起来了,以至于入府三年无有所出,整日郁郁成疾。
于若晨看华云泽那按耐不住的小动作,不免对着来人更是充满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自己的儿子收了心敛了性,非要娶她。她强打起精神,坐正了正,敛容凝神,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向顾风雪。
她盯着顾风雪上上下下看了又看,身量脸蛋,装扮仪态,细细端详下来,脸上慢慢变得有些不好看了,看到最后脸色居然阴沉如铁,咬牙说道:“抬起头来。”
顾风雪不明所以,抬起头,正和于氏四目相对,看到于氏的表情从阴沉变成惊惧,又从惊惧变成恼怒,心中起初疑惑,继而了然,不禁暗暗窃喜,看来她还记得。
“啪——!”于氏一巴掌拍在了座旁的桌子上,桌上杯盏都被震得跳了起来,她怒声喝道:“贱人!阴魂不散!祸害完我的父亲,又来祸害我的儿子!”
华云泽没想到母亲会发怒,赶忙拉着顾风雪跪下来,口中求道:“母妃息怒!”
于氏气得有些发抖,手紧紧掰住桌子,才不至于从高左上跌下来。眼前的这个女子,竟然与她父亲当年的那个无法无天的妾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让她怎么能不愤怒,当年与母亲所受的欺侮历历在目,一幕一幕涌上心头如昨日重现,血气在一瞬间涌上额顶,让她几乎晕厥过去。
顾风雪的镇定让她更加的怒不可遏,朝着二人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将这贱人逐出王城!逐出铮国!本宫不想看到她这张脸!”于若晨恨恨地拂掉桌上的杯盏,杯盏坠地崩裂无数碎片,温热参茶洒落阶下地毯。她嚯地站起来,怨毒地看了顾风雪一眼,气冲冲地回了寝殿,根本不给华云泽任何辩解和询问的机会。一旁的婢女只是站着,不敢上前驱逐华云泽和顾风雪,也不敢跟着于氏,浑身打着哆嗦,惶恐地不敢抬头。
华云泽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本来以为,母亲会喜欢顾风雪,就像自己喜欢她一样,即使不喜欢,自己撒撒娇哄哄她,也不至于会给顾风雪脸色看。然而,自己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暴怒,那样子就好像与顾风雪前世有怨一般,如此残酷的现实让他如坠冰窟,一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一边是自己喜欢的女子,这让他怎么抉择,怎么取舍。
顾风雪却是镇定自若,这其中缘由她是知晓得明白,大概是四十年前,龙脊山上她族中的一只小狐,幻了她的模样,来凛都闲逛,恰好遇到了于若晨的父亲于韶执。这小狐也是贪玩,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是没什么操守,只知道红灵的美貌招人疼,尝到了各种甜头,便去了人家府上为非作歹,搅得人家府上鸡飞狗跳,才灰溜溜回了龙脊上,被族长训斥,并且在全族中严令禁止幻作红灵的样貌去到人的城中。
顾风雪去于韶执的府中看过,真的是有些惨淡,于韶执相思成疾,长卧床榻形容枯槁,妻妾不宁犹如现在的武安王府。最惨是于若晨的母亲,堂堂一个主母,里外得不到尊重,忧思过盛之下也是一病不起,无心看顾年少的于若晨和于若阳,三个人被几个妾室捏来拿去。
难怪于若晨长大以后性格争强好胜,为争王宠不择手段,即使到了现在位份,也是如此乖戾无常。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退出了宫室,来到外面。庭院之中非常安静,灰色的雀儿在残雪之间寻找着侍女洒下的谷粒,蹦蹦跳跳无忧无虑。华云泽和顾风雪默默走着,浅浅一个院子,倒像是走了几个轮转,踏出院门之前,华云泽扯住了顾风雪的衣袖。
“风雪,我母妃她——”华云泽欲言又止。
“要我什么时候走。”顾风雪淡淡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走。”华云泽忙解释。
“怎么的?真要陪我浪迹天涯?”顾风雪笑问。
“我——”华云泽不知该怎么回答。
“荣华,王位,母亲,哪一样也比我重要千倍百倍吧。”顾风雪有些自嘲的笑笑。
“我们还是先回王府,从长计议吧。”华云泽有些哀求的说。
“恐怕你母亲等不得那么久。”顾风雪转身看向宫殿的一侧,华云泽也向那边看过去,一队侍卫正严装朝这边快步走过来。
顾风雪将手藏在身后悄悄幻出狐火,狐族从来不会吃人族的亏,更不会让人来保护自己,即使是王族侍卫,敢与我作对,也是你们安生日子过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