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卫青醒来,已是半夜,卫士雍给她喂了一点温水,紧接着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头好胀,昏昏沉沉的,呼吸也很困难,卫青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体会到了水中窒息的感觉,她天生怕水,前世怎么也学不会游泳,那些人就是知道她了的弱点,所以才趁着机会将她活活抛入湖中。
“阿青,阿青,醒醒。”
是谁在叫她?好熟悉的声音。
“阿青,你醒醒啊,不要吓爹爹啊。”
爹爹?……姓卫的那个中年男人?对了,自己现在不再是原来的卫青了,她现在正在占用别人的身体,享受那个人的人生。
卫青缓缓的睁开双眼,又是在那个狭小的山洞中醒来。
“阿青,你终于醒了,哪里不舒服,告诉爹,爹来帮你想办法。”
头昏的厉害,即便躺着也不敢乱动,稍微一动便是天旋地转,卫青转了转眼珠,张嘴说了好久,最后也只蹦出一个字来,“冷”。
卫士雍看着女儿瘦弱的小脸,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颧骨已经突出,原本光泽柔顺的秀发也已枯黄。昔日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变成了这副样子,卫士雍心中全是愧疚与心疼。
他将身上披着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卫青的身上,抱着她来到旁边一个凿的更小一点的山洞中。
这个山洞里住的是看守的士兵们,洞中摆放着石桌石椅,甚至还有一张巨大的石床供他们休息,此刻,士兵们正围在山洞中烤火,浓浓的烟火顺着洞口飘散出去,在这种环境下,显的格外温暖惬意。
卫士雍径直走到石床旁边将卫青放下,又顺手将裹在那猪头身上的棉被扯过来盖在了卫青的身上。
“阿青,你放心睡一觉,有爹在,不会有事的。”
“卫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猪头向几个同伴使了眼色,他们抽出腰间的佩刀慢慢的围住了卫士雍。
“我女儿生病,只是借住几晚,各位不必如此紧张。”
“哼,卫先生,你可要看清楚情况,在这里,你不过是一个罪奴,是谁给你的权利,可以随意进出,占用我们的床铺。”
“呵,你也说了,只有在这里,我才是罪奴。你可知,我为何被发落于此?你可知,我是否永无翻身之日?既然与我一路同行,便该清楚,我究竟是何人!”
卫士雍双臂一展,身居高位多年的气质自然流露出来。
“某乃莫措国师,储君的启蒙之师!你们当真以为一时的落魄能挡住某的青途吗?国君可从未下令为某刻上奴印!某现在还不是真正的奴隶!将来储君登基,这国师之位除某之外何人敢染指!”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震慑着众人心神,就连卫青也被他的气质吸引。
“所以,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
最终,卫青还是完好的躺在了石床上接受士兵们的照顾,还有人专门从外面买了药来煎给她喝。
而卫士雍,任凭众人一再挽留,他还是回到了原本属于他的地方。毕竟只是一时唬住了他们,做人最忌讳得寸进尺。对他来说,只要卫青能得到良好的休息,其余的事,收敛一些也好。
能够与士兵们同吃同住的好处就在于有足够的休息,比起那边,这里温暖又舒适,士兵们能够顿顿吃肉,连带着卫青也能多吃不少。五日之后,不仅风寒好了,就连身上的鞭痕都痊愈了不少。
这几日,那猪头虽一直斜眼看着卫青却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卫青也懒得理他,顶着他那能吃人的目光,养伤养的反而无比惬意。
身体恢复之后自然不能强行赖在这里,卫青临走前还硬从那猪头手中抢来了两件厚实的棉衣,一件留给了卫士雍,一件穿在了自己身上。
平白损失了两件棉衣,气的那猪头砸碎了手中的碗筷,却也只能恨恨的作罢。
…………
“哎,听说了吗,前面打仗了。”
“听说了听说了,是昨天新来的说的,我也听见了。”
“啧啧啧,没想到啊,这共平会不是说什么……呃,崇尚众生平等,反对战争,反对压迫,拒绝奴隶制吗。怎么这次,主动开战,还打到了人家大后方来啊。”
“切,都是狗屁,什么众生平等,不过是一群读了两天书便自以为是的傻子罢了。”
“就是就是,我之前听说过啊,那共平会虽然打着众生平等的幌子吸引那些奴隶去加入他们,可是等那些奴隶真的去了之后,反而过的更惨,都没有把他们当人看的。”
“切,不过是一群胆小鼠辈,天天窝在深山里,嘴里喊的痛快,真到了开战的时候还不是溜的最快。”
“不过,他们这次为什么要主动开战啊,听说是悄悄潜进来的,直到跑到了秦国雪山边境之后才露出的行迹。”
“哎哎哎,我知道,有个新人是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的亲戚,他告诉我的。那些人好像是接了他们首领的命令来寻人的,还说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要时可以开战。”
“那你知道他们是来寻什么人吗?”
“不知道,你们也清楚,共平会那帮傻子,嘴最牢,他们是不会轻易说出实情的。”
“啧啧,真是可惜。不过到底是何人,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
卫青一走进山洞,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尽管所有人脸上都带有深深地疲惫之色,可依旧掩盖不了双眼中的炯炯神光,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至于他们讨论的那个人,那个值得共平会大动干戈寻回的人。
卫青有种感觉,那人就是角落里正在紧紧盯着自己的人,她名义上的父亲,卫士雍。
倒不是她的直觉有多准,全靠他脸上的表情,此刻实在是耐人寻味。
眸光一转,她便注意到另一边,脸色同样不好看的赵儒。这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算了,与自己无关,何苦浪费精力思考。眼见卫士雍起身朝自己走过来,卫青将思绪甩开,主动迎了上去。
“阿青,感觉怎么样,身体好了吗,要是觉得还不舒服,就继续在那边呆着,没关系,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不必了,病已经好了,体力也恢复了,已经不需要留在那边了。”被人关心着的感觉的确很美好,可惜,他关心的并不是自己。卫青心里明白,既然不是属于自己的,那又何必贪恋,不如早早看清割断。
自欺欺人,她自认是不屑做的。
“好吧,跟爹进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做事,今晚好好睡一觉。”
卫青轻轻的点了点头。
周围出现了很多新面孔,也有很多旧面孔已经消失,大概,死在路上了吧。
“阿青,”
“恩。”
“宣老先生昨日去世了。”
卫青动了动眼皮,也没再说什么。
死亡,对那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来说不过是早晚之别,凭借那副衰老的身躯,在这里勉力坚持这些日子,已是足够顽强了。
对这事,她早就有所猜测,如果回来发现他还在,那她才要觉得惊讶吧。
卫士雍见女儿不说话,以为她是伤心了,“阿青,人固有一死,在这种环境中,能够早日离世,反而是幸福的。人都有离别之时,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宣老先生生前对你最好,等会你去拜拜他吧。”
“嗯。”
赵儒用冰块为宣老先生做了个墓碑,放到了山洞里离烛火最远的地方,他此刻正蹲在那墓碑旁边听着周围人对外界发生的事情的讨论。偶有微弱的烛光照在他脸上,映出那诡秘莫测的神情。
见到卫青两人过来,他主动起身让开了这块空地,只是起身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卫士雍一眼,回应他的,却是卫士雍古井无波的脸。
赵儒无趣的撇了撇嘴,随便寻了个角落躺下睡觉去了。
“阿青,来和老先生告别吧。”
走好。
这是卫青唯一能对他说的。此时的卫青并不是早先受他不少照顾的卫青了,自然没有多少感情。肯来送他一程,已是卫青能做到的极限。
卫青站在那里看着面前这块晶莹剔透的冰碑,不由得想起自己,前世的自己。
也不知道她的尸体有没有被人发现打捞上来,如果一直泡在河里那该有多么恶心,她的脸会烂,她的身体也会烂,如果到那时再被发现,可要臭死那些捞尸工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产业现在怎么样了,被谁接手或是被谁卖掉了。临死她都没有机会查清是谁干的,可惜了,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可惜她打拼了半生的产业,就这么毁于一旦。
想着想着,卫青忽然有些迷茫了,自己之后要怎么办呢,她这一世的人生,要怎么度过呢。
辛苦打拼之后的成果,还不是轻易便毁掉了。
啊,这么一想,她似乎很多年没有这样迷茫过了。十五岁那年,她躺在郊外的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就曾迷茫过,她的人生要怎么过呢?
她需要钱,想要温饱,想要一座大大的房子;想要不再为生计奔波,而是可以随时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想要上学,学习很多很多的知识。
那一夜,她想到了很多想要的东西。于是第二天,又野心勃勃充满斗志的继续走了下去。
这一世呢,她想要的又是什么?
“阿青?怎么了?”卫士雍在一旁感觉到女儿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这一开口,就打断了卫青继续钻入牛角尖的可能。
“嗯?没事,我累了,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