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丝丝血腥味传到了黎雄鼻尖,他知道姜珏目前情况不妙。想到这小子刚刚还豪气干云说要与自己同进同退,这一会怕是要血溅五步命丧当场了,一念及此,黎雄心底里头的怒火熊熊地开始燃烧。
不是因为怕姜珏的死会连累到他,而是这小子是他这十几年来唯一一个说要与他同进同退的陌生人,让他想到了刚入傩杀门时的一个旧人。
傩杀门作为夜郎国教,门人说没有几招绝学,那是怎么可能的,他本想暂时压着箱底,留着出了迷障后遇见了更凶恶主儿的时候再用,只没想到仅仅一个迷障就已经让他捉襟见肘。
“献我生魂,祭我肉血。以我此躯,恭请神明。”
夜空虽然朦胧,再怎么毕竟还有些光影。但就在黎雄语毕的那一刹,天际之间突然狂风大作,呜号咆哮之声不绝于耳。而那轮皎洁的明月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圈黝黑的东西。
此时的草堂内,黎雄不再站立在地,而已经躬身趴在地上,像一只野兽,他的浑身绿焰缠绕,尤其是它那一双眼睛,隐有电光闪烁,更加摄人心魄。
一旁的死灵的灵识早被摄走,根本不知道面前是什么情况,也不会去主观的思考。纵然如此,潜意识里只知道毁灭的它居然有了一丝恐慌,那是对上位者的惧怕,只是黎雄没有给他太多时间。
一头凶兽扑过,带起一阵阴风,对方已经被黎雄压倒在地,黎雄根本没有给他更多的反击机会,俯身下去,身一俯头一侧一口咬在对方的脖颈上,然后一撕一带,方才还是威风凛凛的对手现在完全没有了生机。
出于本能一样,“他”闻到了房子里中还有别的气息,双掌箕张向前一扑,双脚紧跟发力一跃,像是一头捕食的恶狼冲进了黑暗里。
话说姜珏这边并没受到多大的伤,虽说被抵得步步后退,好歹还有着之前的些许武艺在做底,不至于场面太难堪。只是他没料到的是自己手中的长剑居然会不敌对方的利爪,一不个小心,长剑被折损了不说额上还被爪风袭身,见了红。
闻到了鲜血味道的骷髅步步紧逼,而就在姜珏退无可退的时候,身影一闪,此时魔化的黎雄已然将对方扣押在地,身子一俯头一偏,眼看这恶心的鬼物又要重蹈之前的覆辙,却在这至关紧要的关头里黎雄全身一阵抽搐,周身绿焰也开始地渐渐褪去,原来他这效果还有时间限制。
失去了庇护的黎雄现在周身虚弱,神识也开始渐渐回复,而他身下的骷髅也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同时感觉到了对手莫名其妙变得虚弱不堪。失去了压制之后的它,合手一环就抱住黎雄,一口就朝他脸上啃了过来。这一下要是啃得实了,不死也得赔它半张脸。
黎雄此时身子虚弱,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就在他无可奈何,闭眼等死的那一刹那。一阵白光自上而下,一个骷髅头滴溜溜的滚在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姜珏看见了黎雄他背在腰间的那把月牙弯刀。他之前未见黎雄使用过,所以一直并未在意,就在这关键的时候,他抽刀一带,然后顺手劈下,手起刀落间生死已定。
“当”的一声,弯刀坠在了地上。紧跟着惊魂未定的姜珏也是全身虚脱,双膝一软,索性也躺了下来。
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着,带着如火般的气息在胸腹间游走。
“哈哈,痛...痛快。”
姜珏笑道。
“痛快你大爷,你他娘的想死…死了不要紧你是要…要害死老子啊?”
黎雄骂完,然后又紧跟着问道:
“方才我听见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了?他妈死了那真是你活该。”
言语虽然凶狠,但是隐藏着的关切姜珏听得明白。然后一侧身子,将额头左眉露给黎雄看。
一道约莫寸长不是很深的爪痕迹由左向右斜斜的印在额头,只是现在早已经结痂,看样子只是些皮肉伤,并不碍事。
黎雄骂声不绝于耳。
“刚刚要你他娘的走,你他娘的不走,是不是傻啊?嗯?”
姜珏不回话,双眼呆呆的望着房梁,方才的境遇让他心有余悸,此刻的他才意识到强大自己的重要性。
“前辈,向你们傩杀门像你这样厉害的人多吗?”
“你他娘的问这个干嘛?”黎雄没好气的回到。
“要不我拜您为师吧,您看如何?”姜珏想起小书的死,之前觉得小书的死得不合常理的心又开始死灰复燃,还有他姐姐姜娴,他不知道姜娴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是他怕失去他们,怕失去自己至亲至爱的人。
“前辈。”
“前辈?您在听吗前辈?”
黑暗中的黎雄没有说话,他不是不喜欢姜珏这小子,相反这小子今夜里的表现很合他的胃口,除了开口闭口礼数太多像及了他的父亲,很惹人烦之外。其余的都挺让黎雄满意的,只是经此一劫,也不知后来死活如何,此时说它言之过早。还有就是傩杀门里个个心狠手辣,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他不想姜珏跟着他进了傩杀门后丧失了本性。
当然,更主要的黎雄也不敢去想,更不敢说。于是他一横心,打断道:
“闭嘴,就你小子这点斤两,还想拜在老子的门下。你他娘的实在想学,这次要是能出去,回头老子要是一开心了,说不定还真会帮你找个人来教你。不过你不用想,那人绝对打不过老子,你跟他才配。”
姜珏知道黎雄刀子嘴豆腐心,他想既然黎雄不肯收他,肯定有他的原因,他也不做多想。于是二人就这样继续躺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等到气力开始恢复了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了。
“前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姜珏想起昨夜里自己家里的事,对于他现在的家他有着一种很复杂的情感。有眷恋,有惧怕,有失落.....
“这一遭又是白走了,你小子还是回你家去。”
“前辈,要不晚辈同您一道走吧,这样子还有个照应。”姜珏不想回这里的家,他怕见到自己父母也会变成韩氏伉俪的模样。
“你他娘的以为老子要你回去成天困大觉?继续当你的二世祖?老子要你回去多注意你那所谓的姐姐。看能不能搞出点什么线索?”
听这么一说,也确实很有这个必要。姜珏思量二三,于是决定把昨夜里出门时的一切告诉黎雄,谁知他听了更火,抬脚就要踹过来:
“你他娘的不早说,早说就早做了准备了,不然昨夜里会这么狼狈。你他娘的......”
他被气得咬牙切齿,对姜珏道:
“滚,他们要怎么着你,早就把你怎么着了,你没见着你他娘的生病的时候他们都是忙前忙下的啊?”
既然黎雄都这么说了姜珏也无可辩驳,于是两人就一路回走,在老樟树底下各奔东西。
姜珏回到家里时,小诗正在前院水井汲水。于是姜珏又不由自主地起了那个梦,感觉那么真实。如果换做之前的话,他会觉着是个梦,可是经历了这一番之后,他愈加得觉得不对劲起来,只是真真假假,他也分不清。
回到房间,衣裳也未脱,就拿布巾擦了擦额头血污,抹上点金疮药后就横躺在床上昏沉沉的睡去。等到他醒来的时候,那是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姜珏,起来,姜珏...”
姜珏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唤他,抬眼一看,原来是他阿爹姜公。此时姜公身边乌泱泱的站了一大群人,姜珏看清后被下了一跳,急忙被子一裹,坐了起来。
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方才他阿爹姜公唤得好像是“姜珏”而不是“珏儿”。
姜珏抬眼瞄了一眼姜公,见他父亲面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姜珏,我问你,你给我我如实的回答,要是敢有所欺瞒,有你好看。”
姜公声色俱厉,姜珏看着姜公来势汹汹的样子,心底不自觉的有点虚。
“我问你,昨夜里你在哪里?”
姜珏一愣?心想怎么阿爹会突发此问?看样子城东韩医师草堂的两具骷髅他们应当是发现了。可是发现了又如何,两具骷髅而已。姜珏一抬胸,拿足了气势回道:
“昨夜里?昨夜里我在卧房里休息啊。”
“哦?是吗。”姜公显然有些不信,就连他身后的姜母也是表情复杂,而姜娴早就两眼汪汪的哭成了泪人儿,更甚的是他们身后的那些人,在指指点点,好像在评说着什么,隐约能够听见“凶手”“杀人”的词眼。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姜珏自然是清楚得,是人是鬼不用别人去评说。所以他心底没有丝毫的愧疚感。于是重复着之前的话,继续装傻充愣。
看见姜珏怎么也不肯说,姜公表情复杂至极,有失望,是失望姜珏怎么会跟变换了个人似的。也有些许庆幸,应该是打心底相信姜珏不会做出什么坏事的。当然,还有别的,只见他声调陡的一高,怒道:
“好你个姜珏,翅膀硬了是吧。看样子不让你看看,你是不死心啊。”说罢姜公,手一甩,从袖子里掷出两截东西来,是姜珏在韩医师草堂被爪成两截的断剑。
“昨夜里,你韩伯父,伯母在家休息,突然有歹徒闯入,将他们直接杀害在房内。这是在现场找到的凶器,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姜珏一听,这下头就大了。昨夜里明明是两具枯骨,怎会到了白日里就成了人的尸身呢?他不相信,说道:
“怎么会。”
姜珏说的怎么会是指怎么会变成了人的尸身,而此时站在姜珏身边的众人却以为他在质疑韩医师夫妇的死亡。
尤其是姜公,姜珏这一质疑,岂不也是对他这个父亲的质疑。不由得火冒三丈,一把抓着他的衣裳,拉着就走:
“你不信你老子说的是吧,好。我带你去,到现场让你看看好死心。”
姜公拉着姜珏,从街道巷陌急急走过。每日里去韩医师草堂看病的人大把,此事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也犯不着再考虑姜家的颜面。姜公他要的是姜珏给他一个说法,虽然证据确凿,但是他希望不是姜珏。
就这样一群人熙熙攘攘的拥到了东郊草堂里,姜公一脚踢开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姜珏往内一望,看到了他惊心动魄的惨烈一幕:
草堂内,一应器具早已经乱七八糟,地上一远一近的横陈着两具尸首,头颅失落在一旁,从脖颈里喷出的血染得屋子里墙壁上到处都是,然后又顺着墙壁流了下来,最后汇在一起,一直流到姜珏脚边,看起来竟然是黑色的。
这真的是两具活生生的尸首。
难道昨夜里杀的不是鬼?难道夜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黎雄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