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a.m.08:47。
地点:A9T4号辖区与T2R6号辖区边界之交壤地带。
半个多小时后,随着引擎咆哮声的逐渐熄落,两辆相继放缓下行进速度的于周身遍涂着沙漠色数码迷彩的越野车最终稳稳地“止步”在了路边,随后车门开启,自两辆车上一共鱼贯而出了十名装着各异的少女,她们先是按照各自所属的梯队编位于两车侧旁的空地上分列两队集结,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迅速检查和整理起了各自随身所携的武器和装备——在结束了与那位自称为“格里芬审监部负责人”的哈恩·萨尔菲格之间的通话后,葛尽转头就是一通全频段广播,将今天未有外派任务安排的第一、第三两支作战梯队编内的所属人形们给统一招呼到了车库里,然后一如既往地由其亲自带队,同这两队少女们一并驱车前往由哈恩发送至己方的“目标疑似存在点位”处,去搜寻这名不知正藏身于何处的目标战术人形的下落……
话归如此。
“但这圈子标得未免也太……”只是临下车前,在来回跳转着目光,反复比对着车载导航仪上的“当前坐标位置”和显示在互联模板上的“目标疑存范围”半晌后,葛尽忽然微皱着眉头,从不自觉撇起的嘴角中硬挤出了一声轻“啧”,而后他侧身推门,揣着平板下到了车外,在绕过车屁股来到两队已经整顿完毕的少女们的面前后,他接连轻点了几下屏幕,打开了互联模板的简易全息投影功能。
“看到图上显示的这三个不同颜色的标记点位了么。”在将互联模板横放到地上,并用指尖依次划过那副突然被凭空放大、投映在自己身后的荧蓝色区域地图上,用红、黄、绿这三种颜色分别涂写在不同位置上的三处标记点后,葛尽开口道,“这三个标记分别代表的是我们当前的所处位置——红色、由空域监测网记录下的我们所需搜寻的这名人形最后曾出现过活动信息的位置——黄色,和根据总部那边的中枢系统推算,这名目标人形现在有可能藏身着的位置——如你们所见,这一大片绿色,全都是。”
“哇哦。”56-1很适时得在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惊呼,“我还以为这片原谅色代表的是对面那片森林的实际总面积,搞了半天原来是我们一会儿要去进行地毯式搜索的范围么?!”
“原谅色?什么意思?”
“健康、自然、清新、充满蓬勃生机昂然活力的意思。”
“……”深知这姑娘这会儿肯定是在口胡,但也同样清楚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嘴皮子上从她那儿占走半分便宜的葛尽在微扬起眉毛简单得思虑过数秒后,就只用满堆着鄙夷感的目光扫了这位正在人群中佯装打量四下风景的56-1一眼,然后又继续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所属同源的战术人形彼此间相互感应对方核心信号位置的极限距离是在三百米左右吧?”
“是的。”此时答话的,是正怀抱着一挺白朗宁自动步枪站在傻蝎子身后的一位名为【M1918】的MG专精型战术人形——作为目前在已到任于本指挥部内的三名仅有的MG专精型战术人形中最早着任过来的一位,凭借其自身优异的性能数据、作为MG类人形所特有的短时内强效火力输出能力和其在与其他人形们(尤其是那些HG类人形)相处时,总会时不时地显亮出一脸母性光辉的奇特人物属性,葛尽在第一时间就将她调派去了第三作战梯队,名义上是担作身为队长的傻蝎子的副手,实际上就是代替其来行使队长对其他梯队内成员的指挥和管理权,毕竟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这只傻蝎子整天的生活规律就是吃饱了睡、睡醒了玩、玩累了吃,如此三重循环,十足标准的懒猫习性……而一旦进入了战斗环节,被激活了野性本能开关的蝎子最多只会在刚开始的时候下达几个行动指令,然后等和敌人正式照面时她就会和同梯队内的FNC一块儿直接突脸上去,完全不顾自己身为队长的指挥之职,所以一来二去,葛尽干脆就直接将这部分职责的担子给挪到了M1918的肩上,让她来垫补上傻蝎子作为队长时,短板感明显的那个缺憾部分——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无比明智的,“只是在那个距离跨度下,我们最多只能隐约确定下那位同伴人形的核心信号源所在的大概方向,至于更多细节的部分……就无能为力了。”
“这就够了。”闻言,葛尽点了点头,而后他又再次抬手,用指尖轻抵着全息地图上的绿色块边缘划拉了一圈,“看到这圈绿色的边界线了么?”
所有人都点起了头。
“如你们所见,这是片林地。”侧过身去,甩手穿透过被投影至自己背后的那幕全息地图,向着更后方的那大片起伏连绵在所有人眼中的苍翠密林遥遥一指,同时葛尽开口道,“填塞在我们和隔壁这个T2R6号辖区的两道边界线之间的,是一大片尚存完整的森林区域,虽说我也不是很清楚这片林地的具体占地面积是多少……不过很‘幸运’的是,在总部帮我们划规出的这片所需搜索的区域中,林地的部分只占到了五分之二左右的比重,剩下其他的,则是一小部分的我们自个儿的辖区地界,和一大部分的对面辖区——我刚才在车上用导航仪简单测算了一下,整片区域的实际覆盖面积大概为十二平方公里。”
“十二平方……”要在脑内迅速形成对应这一数字的规模概念对于逻辑核心的运算能力来说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所以待到葛尽的说明声渐落时,场上多数选手的眼瞳中都已经闪烁起了思虑的光芒,而后由一直抱枪站在队伍最外侧的M14率先出声道,“也就是说,我们在横向跨度上的搜索范围……得有四公里左右了?”
“差不多。”葛尽挑眉,“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带两支队伍过来的原因。”
·
森林。
对于葛尽……不,应该说是对于所有像他一样记事于战后新时代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与“传说”无异的词汇,毕竟在他尚年幼时,随母亲一并相伴着移民队的足迹终日穿行在各处荒郊野地中的那段童年经历,时至今日再作回想,还能从脑海中打捞起的,就只剩下那一阵阵打得脸蛋生疼的风沙、一顶顶既挡不了“黄潮”也留不住温度的破布帐篷,和一片片早已丧尽生机的灰黄色大地等零星的三俩残片了……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那即是整个世界的全部,一直到他头铁进军校时,在忘了是由哪位老教官负责执鞭的有关“自身所处环境对于作战方式的选择和影响关系”的理论讲习课上,他第一次在放映于屏幕上的授课用资料片中,亲眼目睹了那片无垠苍翠的碧绿色存在。
那是他第一次了解到,在那片高墙之外的世界中,并非只空有满目的疮痍和苍凉,还有一种时至今日仍顽强得扎根在某一片昏黄的沙海中,兀自强顶着肆虐于周身的残酷恶意,仍尽力盛放着蓬勃生机,点缀着世间色彩的名曰【森林】的奇迹——而现在,在只时隔了三年之后,他也终于有幸,得以站在这只相隔了百米之遥的距离外,来近距离一睹和感受这份仍傲立于世的生命奇迹的壮丽和强韧感。
“咔嚓——”
总之,先拍张照留念一下。
“想不到指挥官也会有存在这种惊奇反应的时候啊。”大概是听到了这边快门响动的声音,从光脉通讯器里突然传出了56-1的声音,“不过如果单纯只是想要一张森林的‘大号写真图’的话,直接在总部的数据库里搜索关键词不立刻就能有一大堆了么?”
“情感加分度不一样啊。”撇了撇嘴角,葛尽笑答道,“别人的东西再好,终究还是别人的,甭管名正不正、言顺不顺,用起来都肯定会觉得别扭……更何况是这种纪念性质的东西,要是没有自己的真情实感在里面的话,拍得再美再专业都是白搭。”
“喔噢,难得能从指挥官的嘴里听到这么有文艺范的台词。”M14紧跟着调侃道。
“而且这张照片不是留给我自己的——最美的风景永远深藏在心里,看过记过就好了。这张照片,我是要带回去给我妈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再三确认过照片的清晰度与拍摄角度都设置无误,而后葛尽终于一脸慎重得按下了角落里的保存键,“她前半辈子都在荒地和风沙里蹉跎着,等好不容易离开了移民队,在白区里找到了一小块能够挡风遮雨的安身之地后,为了把我拉扯大,她又埋头在外没日没夜得奔劳了十好几年,从来都没有能出来看一眼外面世界美好光景的机会,所以等下次回去述职的时候,我打算顺便回家一趟,去跟她报个平安,再让她看看这张照片……可能的话,我还想带她亲自到这儿来一趟,来看看这些她在平日里绝对没可能看到的好东西。”
“……”
这番突如其来的真情告白,毫不意外地令通讯频道瞬间置入了一片沉寂的静默氛围中,无论调侃也好,接茬也罢,包括搞事小能手56-1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一个敢贸然开口横插入这个对于她们的逻辑核心来说着实有些过分高级的话题中……不过好在,葛尽并不是那种读不懂氛围的人,在短暂得沉浸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并脱口而出了一长段有感而发后,葛尽很快便又从这种遐思高远的“放飞自我”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再次切换回工作模式中,“注意阵型和贴边距离——说的就是你,56,别光顾着扯皮连路线都扭歪了。按照你们现在的行进速度,等十分钟后,两队就可以开始错开角度往各自的倾侧方向前进了,14和BAR注意在变阵过程中警戒四周。”
“收到。”
按照葛尽的部署安排,两支梯队编内共计十名战术人形正以相互间保持200米间距的站位,呈单纵一字队形缓步由此方“平推”向远在4000米开外的另一侧端点,而依原先预设好的计划和葛尽方才所下达的指示,等再过一会儿,当分列于整条“纵队”两端的人形——M14和M1918——的位置刚好能触及到先前由总部标记在地图上的那圈绿色搜索范围的外缘线时,两支梯队就要开始微调行进角度,在保证己方队伍中的那名“端点人形”始终是紧贴在那条外缘线上的前提下,踩一个弧形的轨迹分别完成各自所在那半侧范围内的搜索任务,然后于另一侧作为目标位置的“端点”处汇合,再重新以最开始时的单纵一字队形笔直回推,以此来保证最大的搜索精度和容错率……毕竟,她们的任务,是在这十二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搜寻一名现状不明的人形的踪迹。作为一名人类而非人形,葛尽自是无法百分百精确评估一名战术人形的同源信号识别模块在当前任务场景的实际使用中究竟有几分好用,所以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