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珺箬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君千翼回去北幽的第四年。
那一天是君千翼的生辰,他偷偷地从北幽跑了出去,去了西宁见她。
君千翼是在前一天的晚上从北幽出去的,用轻功赶到了西宁的时候,已经五更天了。
君千翼从王府外巧妙地避开了王府守夜的暗卫和丫鬟,熟门熟路地走到她屋前,为免惊动旁边守夜的婆子,他特意绕开了正门,从窗户翻了进去。
刚刚进去,还未曾站稳脚跟,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君世子啊,这大半夜的,怎么偷偷跑来人家姑娘闺房做梁上君子呢。”声音含着一抹笑意,没有半点睡眼惺忪的样子。
君千翼无奈摇头,转身,见她正撑着手臂坐在床上,轻声,“我吵醒你了?”
江珺箬见他这样问,又是一笑,刚刚准备说话,谁料刚刚还在窗边的人,一闪身影就站到了她面前。
携带着一丝夜的凉意和身上竹子的清香,煞是好闻。
夜色里,这人眸子里光亮耀眼,蓦然俯身,扣住她的一只手,倾身与她额头相抵,一双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清晰地传到她耳边。
“还是说,江小姐本就是在等我?”
低低的声音含了一抹温柔,他眉梢的狭促更是落入她的眼里,因为隔的近,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跳的有些快。
“在想什么?”君千翼见她不知何时变得有些红的玉颜,轻轻一笑,顺势坐到她床边,把她半个身子圈到他怀里。
江珺箬把头靠在他怀里,一抬头,便能看到他。
她轻轻摇头,“没想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今天会过来。”
“骗人。”君千翼听完却是不信,又拉过她的手一指一指地掰开,与他十指相扣。
“不信就算了。”他手心的温度有些热,明明是大冬天,她手心却也出了汗,她不自然地眨眨眼睛,就要拉出自己的手。
他却强硬地把她的手扣回去,微微倾了一点身子,故意在她耳边,一字一字,让她听得清楚。
“迁客居你都提前清了场子包了今天一整天呢,箬儿,骗我怎么也不知道提前把样子做好。”
他知道?
“知道你还来这么晚。”她在他怀中动了动,不自然道。
晚?
君千翼挑挑眉,看了看外面,天色才刚刚蒙蒙亮。
于是他又笑,“比起某人早一个月就已经开始琢磨该送什么礼物给我,我的确来的有些晚。”
“不过也无妨,来的再晚,也总有人愿意彻夜燃灯等我不是?”
他意有所指。
走到她屋前的时候,他便看到屋子里有一盏不怎么明亮的灯,原先他只以为是门外的丫鬟守夜用的,结果刚刚看了这一周,才发现这屋子里一个丫鬟都没有。
而这小姑娘又在屋里没睡,由此他推断,这灯,是为他燃的。
她脸色又红,似乎有些恼自己的小心思被这样轻易看透,又似乎是觉得姑娘家这样的行为有些不矜持。
他却忽然敛去调笑的语气,轻轻叹气,道。
“别为我熬夜了。”
这样有人等着的感觉很好,但是,她若是熬夜了,他会心疼。
顿了顿,大概是料到他这样说她不会听,便又道。
“姑娘家熬夜太久,会有黑眼圈,还容易变老。”
“如果你变老了,大概又要跟我哭鼻子,说我会不会不喜欢你了。”
“谁要你喜欢。”她小声辩解。
君千翼却笑,伸手捏捏她的脸,“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不语,想着姑姑教她说,小姑娘娇纵些,不要那么懂事,才会有人疼呢。
“时候不早了,你先睡会,等该起床了我叫你。”他看了看沙漏,道。
“好。”她点头,往下埋了埋身子,钻进了被窝里。
等到上午,江珺箬吃完早饭,君千翼出去陪她在西宁的大街上逛了逛。
她一路上拉着他,倒是没有平时那么端庄,凑在他身边说这个纸蝴蝶好看,那个小兔子想抱回家养着。
他便任由她拉着,一脸纵容地跟着她跑遍大街小巷。
下午他不准她再跑,怕这还不到初春的天气,在外面太久会着凉,便强制地带着她去了迁客居,在迁客居的雅间陪她看了一下午书。
中间倒是也出去过一次,只因今天恰好是花灯节,她拉着他出去,买了两盏花灯。
她抱着一个上面画着竹子图案的花灯不松手,看着喜爱的不得了,脸上的笑也多了许多。
“你要哪个?”她挑完了,看他只是在旁边看着她挑,不由得问。
白色的大氅披在身上,她这两年在王府倒是长了不少肉,瞧着脸都圆了一圈,大大的杏眼看着他,他蓦然想起上午她说的那只兔子。
的确很像。
他也想抱回家养着。
他笑,抬手一指,指到了一个兔子图案的。
“就它吧。”
晚上的晚饭她自然是陪着君千翼在迁客居吃了,只是今天的她似乎格外高兴,抓着旁边的酒坛不松,一喝便喝了许多。
眼看着一坛酒就要见底,君千翼也不敢再纵着她,伸手去夺她手中的酒坛,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朦胧,掺杂了些许醉意。
看他要夺酒坛,她本是想躲,但是看着他的神色,最终还是乖乖地把酒坛交了出去,
还未等君千翼把酒坛放好,这小姑娘顺手就抱住了他的胳膊。
然后踮起脚尖,小手拽住他的衣襟,带着醉意问道。
“君千翼,我好看吗?”
“好看。”他任由她抓着,一手揽过她的身子免得她掉下去,一边回话。
“我跟秦惜容谁好看?”当时恰好是民间评这西宁第一美人,就属她与秦惜容争议最大,她本不在意这些,这会却是想问问他的看法。
“你好看。”君千翼毫不犹豫道。
“我跟墨晴?”她眼中露出笑意,又问。
“你好看。”他笑,看着她有些圆润的包子脸,忍不住捏了捏。
“我跟君紫依?”她不依不饶,又问。
“还是你。”他道,连眼都不眨。
“我跟楚梦凝……”她还问。
“是你是你都是你。”他轻笑一声,纵着她喝醉后的样子。
“骗人,她可是天下第一美人。”江珺箬皱眉,似乎不相信。
“可是别人美,跟我没有关系啊。”他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道。
“那我就有关系了?”她撇撇嘴,看着他。
一句话就这样未经思考问了出来。
“当然。”他抱着她坐下,悠悠道。
语气又轻了几分。
她在他怀中,心跳渐渐与他合于一拍。
“为什么?”她问。
她想听他说出这个答案。
他却不肯再说,抱着她轻轻为她擦去嘴边的酒渍。
然后道,“该出去放花灯了。”
江珺箬心下有些失落,但也清楚依着这人的性子,平时虽然会调笑她,但是这句话让他说出来,还是不怎么容易。
没事,以后来日方长,总有那么一天的。
她拉着他一路出了迁客居,到了西宁最热闹的凇湖边。
他把拿着的两盏花灯递给她,她拿了有竹子的那一盏,君千翼见此,有些惊讶地挑挑眉,看着自己衣袍一角绣着的竹子,有些了然地又看她。
她被他这仿若知道一切的眼神看的又有些脸红,醉意也清醒了几分,别过头不看他。
其实她刚刚根本就没有醉,那样问,只是想这样娇纵一下,让他宠着她。
她走到一旁的石桌前,展开小小的纸,在上面一笔一划写道。
“希望君千翼长命百岁天天开心,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这话并没有什么诗情画意,但字字句句,是她的真心。
她写好,郑重地把它放入花灯里,抬头看向在另一旁写自己愿望的君千翼。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锦袍,在灯光下本来有些冷硬的轮廓变得温和,身长玉立,翩翩公子。
这个人,是她的。
江珺箬不自觉地笑了,又看了他许久,忍不住催促。
“你好了没有。”
“来了。”同时,他恰好放下笔,拎着花灯朝她走来。
二人便一同把花灯放下去。
“你许了什么愿望啊。”如果说刚刚她是假醉,这会倒是真的有了几分醉意,摇摇晃晃地站在他面前,问道。
“小姑娘,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君千翼把她摇晃的身子捞入怀里,笑道。
“小气鬼。”江珺箬努努嘴,小声道。
君千翼听到笑笑,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有些冷,而她现在这样子,也不能在外面多待,把她拉出来,“醒醒了,该回去了。”
“你背我。”她却不依。
“好好好,背。”君千翼见她这样子估计也的确难自己走回去,好脾气地蹲下身子。
心下倒是无奈,真不知道今天是谁过生辰了。
她笑,趴在他背上让他背着,看着两个人的斜下去的背影,相依相偎,她忽然笑。
“君千翼,你是我的。”
他一愣,倒是想不到她忽然这么说。
点头,“嗯,我是你的。”
“你以后只能喜欢我。”
他又点头,“嗯,只喜欢你。”
然后许久没有听她说话。
“你许了什么愿望啊。”忽然,她又问。
他不语,背着她的身子更稳了稳。
只在心下道。
还能是什么呢,无非是,愿年年月月如今日,白首不相离罢了。
大概是没听到他的回答,这已经半梦半醒的小姑娘趴在他背上又嘟囔了一句。
声音很小。
但他听得很清楚。
“君千翼,等你回北幽了,来娶我吧。”
他正走的好好的步子顿住,而后又走,说。
“好。”
他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抹光亮与温柔,想到她问的那句为什么,瞬时连眉眼都温和下来。
他开口,又道。
“因为我爱你啊。”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