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昔缓缓转过身,看着站在路口的青年,犹豫着道:“陵……殿下?”
来人还是记忆中温润如玉的模样,眼角含笑,气质儒雅,正是大秦的七皇子李陵。
见她看来,李陵含笑点头,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掌,温声道:“你呀,还是那么喜欢乱跑,让我好找。走吧,该回家了!”
唐子昔怔怔地那张熟悉的脸庞,脑子里一阵恍惚,目露悲色地道:“回家?我早就没有家了!殿下还是请回吧。”说完就打算转身离开。
李陵笑容满面,道:“唐家虽然没有了,但是你还有我啊,我就是你的家。”
这样直白的话唐子昔还是头一次在李陵的口中听到,不由心头一跳,停下脚步道:“就算我跟你回去,估计那些人也不会绕了我。罪臣之女的罪名草民背不起。”她没有明说是谁,但是话中所指很明显,除了大秦的皇帝,还有谁能给她定这样的罪名。
“谁说的?谁敢说?”李陵神情一冷,一脸阴森地道,“若真有那不怕死的敢在背后说一些闲言闲语,朕也不介意将她满门抄斩,以儆效尤!”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掷地有声,霸气外露。
“也不必这样狠,谁也堵不了天下悠悠之口,殿下还是……”唐子昔说着说着忽然愣住了,看着对面的青年惊讶地道,“你现在莫非已经是,已经是……”
“不错!”李陵负手而立,傲然道,“朕现在就是大秦的皇帝!这天下的一切都是朕的!”说话间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严散发了出来,看得对面的少女一脸呆愣。
唐子昔知道七皇子一直颇得宠爱,但是他前面毕竟还有太子,皇帝也是春秋鼎盛之际,断没有退位的道理,如此一来就只有一个可能……
对面的青年虽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是眉宇间的气势已经大不相同。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眼前的人不太像是李陵。
思绪一转,不由想到了当初在洛阳城外见到对方的情形,当时她为了救李渔不惜要挟对方,当时李陵给她的感觉非常可怕,就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魔一般。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她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对立面的原因。可这一次再见,他身上的那股阴邪之气居然不见了。
她有些不确定,这一个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李陵。
李陵见她一动不动,还以为被自己吓着了,忙换上笑容道:“你放心,只要朕在的一天,就没人敢欺负你。现在你可以放心跟我回家了吧?”说完再次伸出了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唐子昔愣愣地点了点头,抬步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李陵看着她的动作,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突然,一阵金戈交鸣的声音隐约传来,将神情有些呆滞的少女惊醒了过来,脚下的动作自然也停了。
李陵眼眸一闪,道:“怎么了?”目光不易觉察地朝旁边瞟了一眼,马上有一道人形灰雾悄然隐入了黑暗中,朝着某处飘去。
唐子昔摇摇头,忽然开始不动声色地朝后退去,一边退一边问道:“你一个人来的吗?”
见她不进反退,李陵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颌首道:“自然是我一个人来的,莫非来见我的小昔还要带上千军万马不成?”说完上前一步再次伸出手笑道,“好了,玩够了,该回家了!”
“站住!”
唐子昔盯着他的手喝道,“你若再向前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话间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陵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淡淡地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搞得现在你连我的话都不信了?”接着似是无意地接着道,“是不是苏璟?他跟你说什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渐渐聚集起了灰白色的人形雾气,蠕动着朝唐子昔这边飘来,却纷纷被一层无形的障壁挡住了。
对面的李陵见状眼中精光一闪,微微偏了偏头,那些灰白色的雾气又蠕动着退进了黑暗中。
“没人跟我说什么。”唐子昔摇摇头,道,“只是觉得以陛下现在的身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已。”
她没有说,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李陵的指甲突然变成了黑色,虽然很快便恢复如常,但是距离那么近她怎么可能看不到。只是李陵自己没察觉而已。这让她猛然记起,自己现在身处在什么地方,自然对眼前之人提高了警惕。之所以不敢明说,是怕惹怒了对方脱不了身而已。
李陵闻言一怔,接着又笑道:“来见你自然要亲自来了,当初我答应过你,打完仗就回去娶你。现在我回来了,还成了大秦的皇帝,你难道不想与我共享这荣华富贵、万里江山吗?”
唐子昔摇头道:“对不起,我不想!”说完毫不犹豫地扭头便走。
“慢着!”
唐子昔停了下来,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莫非你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废物?你变心了是不是?”李陵的声音冷若寒冰,隐约带着一丝杀气。
唐子昔猛然转身道:“我再告诉你一次,他有名有姓,他叫李渔!不是废物!”
“朕说他是废物,他就是废物!”李陵脸上厉色一闪,回头喝道,“带上来!”
唐子昔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有些惊慌地四处张望,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全是浓郁的灰白色雾气,除了对面的那条大道跟站在路中间的李陵之外什么也看不见,顿时心中一紧,怒道:“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李陵嘿嘿冷笑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姘头做了什么?”
“你混蛋!”唐子昔被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恼怒地道:“我跟李公子是清白的,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李陵没理她,而是提高声音喝道:“找死吗?朕叫你们把人带上来没听见?”
唐子昔看着面目狰狞、咆哮怒吼的青年,忽然咧嘴笑了,直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李陵的脸色沉了下去,双目死死地盯着她道:“朕有这么可笑?”
唐子昔摆了摆手,喘着粗气道:“不,不是,等我笑完哈哈哈哈哈……”
李陵果真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笑,只是眼神越来越冷。
唐子昔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擦干眼泪道:“先说一下,我并不是在笑你。”话没说完又噗的一声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很快便停了下来,喘息道,“我是在笑我自己,笑我自己居然到今天才发现我是个傻子。”
“什么意思?”李陵皱眉,微微偏了偏头,丝丝缕缕的灰白色雾气再次聚拢了过来。
唐子昔浑然不觉,只是嘿嘿笑道:“我早该想到,你根本不是李陵!”唰的一下抬起长剑,指着对方的咽喉道,“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假扮成他?”
李陵闻言一怔,冷哼道:“我为什么要假扮?我就是李陵,李陵就是我。你听谁胡说八道?”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感觉到的。”唐子昔摇着头一步步后退。
“你从故城回来后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知道了我跟他之前的事,但是我敢肯定,你绝对不是我陵哥哥。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我无权无势,只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李陵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不过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对他的坦诚唐子昔丝毫不觉得意外,点头道:“从那天在洛阳城外,你用我朋友的命威胁我开始。虽然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但你终究不是他。他那么一个温和谦恭的人,不可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李陵紧握的拳头渐渐放松了,淡淡地道:“这些话是不是那个废物教你这样说的?”
“你聋了吗?我说了没人告诉我!”唐子昔忽然怒了,大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把我陵哥哥怎么了?”
“你就那么想见他吗?好,我成全你!”
李陵的神色终于平静了下来,忽然对着她诡异地一笑,接着猛然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
唐子昔大吃一惊,生生克制住想冲过去的欲望,惊道:“你干什么?”话没说完便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两个李陵半晌说不出话来。
左边的那个穿着一身破烂的盔甲,神情萎靡,双目紧闭,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支发簪。右边那个则是一袭长衫,气势逼人,眉宇间皆是阴戾。
唐子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明白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冲着左边那个唤道:“陵哥哥!陵哥哥!”事到如今她如何还不明白,当初并不是做了一场梦,那个在故城城头见到的才是真正的李陵。
她忽然捂住了嘴,想起了记忆中最后那一幕,李陵被一条红色长绳卷落的情形。
“不用叫了,他听不见的。”右边的李陵冷冷地道。
唐子昔猛然抬起头,血丝密布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右边的李陵摊了摊手,道:“跟我可没关系,是他自己弄的。不信的话你自己问他。”说完屈指一弹,一道黑芒射入了左边李陵的体内。
唐子昔紧张地盯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出,脸上的担忧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这一幕看得右边的李陵脸上杀气顿显,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终于,左边李陵的眼皮动了动,接着微微睁开了双眼,似乎有些不太适应,接着又闭上了。
唐子昔急了,忙冲过去跪在他身边抱起他唤道:“陵哥哥!陵哥哥!是我,我是小昔。你醒醒!你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