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武当弟子通报后,几名武当弟子迎他来到武当山紫宵宫,只见紫宵宫站齐竖直几十名道士,其中正中央站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子,长须过腹,尖耳灵眼,约莫七八十上下的年纪。
柳常鸣见过他,介绍才知他便是武当派的掌门人智清真人。武当派是当今武林正派数一数二的人物,只是九年前龙虎山群英会他没有参加。其实他心中有主意,当年自己的师叔轩辕傲天已经出山,他无论如何也不敢与自己的师叔一较高下。
那智清真人见柳常鸣毕恭毕敬,数年前他曾见过柳常鸣一面,那时柳常鸣还是十六七岁的毛头少年,如今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开口说道:“柳少侠,好久不见啊!恭喜柳少侠喜得麟儿!”
柳常鸣跪了下来,抱拳说道:“弟子拜见师公。”原来这智清真人余下有十一弟子,其中江湖中有名头的便有八人,分别是天心星吴昆山、天芮星单思南、天冲星徐岱岳、天辅星周云泉、天蓬星叶继美、天英星陈贞石、天任星董扶与、天柱星俞浩清,八人江湖人称“武当八杰”。吴昆山拜师最早,武功自然深得智清道长的真传;俞浩清拜师最晚,声名武艺也不及其余七位师兄,但他见多识广、口若悬河,名气在八人之中也最旺。柳秉章在广州巧遇俞浩清,深知他在江湖名气,便邀俞浩清给柳常鸣赐教两招。俞浩清见柳常鸣也聪颖,便教了他几个月功夫,后来还甚至邀柳常鸣来武当山练武。
此刻果然那智清真人身后站着十一个人,样貌不就,穿着不同,只见师傅俞浩清穿着一件深红色道袍,道袍陈旧已经发黑,看年纪十一人中约莫他看起来最大。只是练武拜师有规矩,不看年幼只看拜师先后,他曾上私塾时,还有六十多岁的老翁与他同堂读书,教书先生还只是一个年轻小伙也直呼那老翁姓名。
智清真人见柳常鸣欲下跪,立即拂袖一摆,柳常鸣便站了起来,柳常鸣不知何意,见他捋一捋繁白的胡须,说道:“你并非我武当正式弟子,不必敬此大礼。只是这粗茶淡饭怕招待不周,还望柳少侠见谅。”柳常鸣道:“不敢。”此后俞浩清欲站出来说话,智清真人见状道:“浩清,柳少侠是你邀来武当山的,本该让你好好叙叙旧,只是柳少侠一路上路途劳累,还是让他下去好好休息吧!”
那俞浩清听了这话,只能点点头,智清真人又吩咐左右尊士随柳常鸣去客房整理。
俞浩清听后望了柳常鸣一眼,脸上不悦,柳常鸣本见俞浩清心中大喜又见他这般脸色,不知何意,又跟着不悦。两个尊士走了出来,作了一个请的模样,柳常鸣只能糊里糊涂跟着那两个尊士走出这紫宵宫殿。
日更黄昏,武当山一下子暗了起来,只有微微一丝光照了进来,柳常鸣坐在窗台,霞光照射,柳常鸣火红的脸上露出一副愁容。他不知今日在紫霄宫中见到这副气派到底何意,他上次第一次上武当山时也没有见过武当弟子齐聚一堂的情形。其中师傅的行为明显与众不同,那智清真人也怪乎乎的,这武当山到底发生何事?上次师傅口中的耶律策又是何人?难道师傅叫我来武当山就是为了打听那耶律策的事?
此刻已经寒冬,武当山上下起浮雪,犹如飘絮一般,柳常鸣久居广州,虽说他在京城待过一些时日,但是京城下雪决然没有这般意境。那浮雪如同飞花一般,红霞已落,星辰渐起,照耀下为这武当山添了一件羽衣。
他忆起来武当山的这段时日,虽不及去京城那般快马加鞭,但也有乘舟登山之苦。见天色已暗,左右无识得之人,一大早便解衣入睡。这时外面闪动一个黑影,柳常鸣以为眼花缭乱,一眨眼,又一个黑影溜了过去。柳常鸣揉一揉眼睛,再看时,那黑影消失不见,屋顶已经听见瓦片浮动的声响,柳常鸣以为是大雪过来,便不再理会。刚睡下不久,便又听见远方飒飒声响,柳常鸣点上红烛,见前方竹林飘动。
柳常鸣见状,没有了睡意,心道:江湖人传这武当山藏龙卧虎,轻功有这般本事的世人罕见,我虽江湖人称“一点尘”,只怕与他比起来难以望其项背。
借着烛光,柳常鸣打开窗户一看,见有一黑影人便站在柳常鸣的前方不远处,柳常鸣大惊,深恐他是魔教邪派。他曾听俞浩清讲过魔教邪派渊源,手段毒辣,如今他又听到耶律策这个名字,不是中原汉人姓氏,他便张冠李戴,将耶律策与面前的这个所谓的魔教邪派联系起来。
柳常鸣踌躇不决,终于提着剑追了过去,只见那黑影人一跃飞到竹林之上,一动不动正是等着柳常鸣。柳常鸣也是一跃,只是他轻功不及那人,再一跃才到那黑影人的高度,再见那黑影人又是不见。柳常鸣大惊,朝西方一跃,见上方竹叶晃动,便踩在竹枝上一跳又飞到竹林上端,只见东方一个影子闪现,再看时只见雪花,柳常鸣又是一摆来到东方,这一下比刚才更高,而且轻功飞得更高明,犹如一名舞者。柳常鸣此时没有发现那人的踪迹,更不要说见见那人的相貌,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见“一点尘”的江湖名号也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柳常鸣自知追不上那人,索性停了下来,站在一竹枝上,读起诗来:“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那黑影人声影一摇,已经出现在柳常鸣的面前,只是这个人蒙着面孔,身穿黑袍,吓得柳常鸣几乎掉了下来,待站稳后,只听那人说道:“我没有你这个闲情雅致,我只问你一句,耶律策在哪里?”
柳常鸣一听到“耶律策”这三个字大惊,心道:原来他也是来找耶律策,看来他与师傅的目的相同。只是我真心不知道这耶律策到底是何人?师傅与面前的这位前辈高人都在找他,看来他必定是武当派的仇家了,难道这耶律策便是魔教邪派的人?
柳常鸣知面前这个人无心伤害自己,又猜测他定是武当派弟子,抱拳说道:“前辈,晚辈从未听过什么耶律策,这个名字还是师傅告诉我的。”
那黑袍人右脸一转,一股寒气袭过来,说道:“俞浩清与你说什么?”柳常鸣从未见过身上透露这般寒意之人,大惊道:“师傅没有说什么,只是与前辈一样问我认不认识耶律策,晚辈也是一样回答的”那黑袍人转过脸,柳常鸣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你使一遍‘太乙剑法’我瞧瞧。”柳常鸣吞吞吐吐道:“这个……”
那黑袍人一跃而下,柳常鸣也只得跟下来,只见那黑袍人右手一出,一根竹枝飞了过来落在他的手中,说道:“俞浩清是我的晚辈,他的弟子我自然有本事指点,出手罢!”柳常鸣不敢得罪前辈,站在不动,只见那黑袍人轻轻一点,柳常鸣只觉得一股凌厉之力朝自己袭来,他忍不住后退几步,说道:“既然前辈有意指点前辈,那晚辈只好得罪了。”
于是拔出手中的佩剑,见那黑袍人施展的步法与自己的一模一样,柳常鸣大惊:这便是上次那黑衣人传自己的‘太乙剑法’的步法。那正是依照九宫八卦的步法而行,如今见那黑袍人重新施展,柳常鸣心中又惊又喜,他其中许多步法琢磨不透,见今日那黑袍人知这九宫八卦步法,他可以好好记下。
那黑袍人无心与柳常鸣动手,只是有意试探他的功夫,柳常鸣以为他是诚心指点,也便不隐瞒,将“太乙剑法”十八式使了出来。使完之后,那黑袍人抛下手中的竹枝,说道:“你使的浑而不厚,阴而不柔,看来是糟蹋这‘太乙剑法’了。”柳常鸣见他这般羞辱自己,说道:“晚辈自知愚钝,只是这‘太乙剑法’是武当及师傅极力看重的,听前辈的口气是瞧不起自己的本门的功夫了。”那黑袍人转过身去,说道:“你这臭小子倒也不愚,只是你师傅传给你的功夫都是墨守成规,故步自封,若是武功不能再上一层,那练起来又有何意?”柳常鸣点了点头,疑道:“那前辈适才使的‘太乙剑法’便是在其中再创新一回,难怪威力与以前不一样,高了许多,莫非适才晚辈使的便是前辈再创的招数?”
那黑袍人说道:“不错,那已经是十年前的故事了。我这辈子只收了一个弟子,那便是耶律策。你刚才使的剑法便是我教给耶律策,没想到他销声匿迹数十年竟将这个武功教给你,而且还是与‘太乙剑法’有渊源的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定数。我问你耶律策现在到底在哪里?”
柳常鸣想道:原来传我功夫的就是耶律策,他从未告诉我与武当派的事,武当派上下皆在打听他的下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既然他与武当派有冲突,他明知我与武当派的渊源,又为何要传我武当派剑法?只是耶律策传我剑法于我有功,更何况我曾经立誓不吐露见过他一事。
柳常鸣见一片竹叶划破了自己的衣服,原来那黑袍人见柳常鸣不回答他的话,折叶化刀,可见内劲功夫更是高人一等。
柳常鸣支支吾吾说道:“晚辈是听前辈才知传我剑法的是耶律前辈,不过我曾答应耶律前辈不吐露见过他的消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前辈已经猜到了我也不算是食言。不过若是前辈要打听耶律前辈的下落,我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
那黑袍人又飞出一片竹叶,这一片竹叶划破了柳常鸣血肉,劲力比刚才更大,振振有词说道:“你说还是不说?”
柳常鸣明知受伤,反而志气欲盛,幼时他常听豫让击衣,荆轲刺秦,无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铮铮铁骨之士,二人虽是士为知己者死,但是皆不违背自己的誓言。此刻他多了几分豪气,说道:“不说,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吐半个字。”
那黑袍人弹开柳常鸣手中的佩剑,见他脸无惧色,说道:“好,好的很!终有一天我还是会找到他的。”
一跃,那黑袍人已经消失不见,柳常鸣已经吓得瘫了下去,见身下的佩剑已经截断两半。
且说,柳常鸣看那黑袍人一下子消失不见,又惊又喜,惊的是那个黑影人来无影去无踪,喜的是不再被他挟迫逼问耶律策的下落。他又想到:以前听师傅说过,武当派有一宿外高人,武功高深莫测,与丐帮独孤帮主平分秋色的轩辕傲天。
回到客房,他彻夜难眠,思前想后,渐渐想起杜芸娘和柳眉风起来。
第二天,俞浩清来到柳常鸣的客房,兴师问罪地说道:“常鸣啊!昨日在紫霄宫我本就想问你,只是掌门不容。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你为什么不听劝,你知道那耶律策是什么人吗?”
柳常鸣一听又是打听耶律策下落的人,暗恐不妙,但心中好奇那耶律策到底与武当派发生什么纠葛,问道:“什么人?”
俞浩清在柳常鸣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柳常鸣“啊”的一声,手中的茶杯扑通掉了下来。
柳常鸣此刻看起来很恐惧,俞浩清恐吓说道:“耶律策得罪了师叔祖,如果他知道你知情不报,一定会找你麻烦的。不过这也是师叔祖的一辈子隐私,如今为了让你弃暗投明,我只好得罪师叔祖了,日后见到师叔祖千万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
那柳常鸣心想:那耶律策竟然干出这伤天害理之事,难怪武当派视他为仇敌。若是我再包庇他的话,那我岂不是与禽兽无异!那誓言是被他胁迫说出来的,没有一句是我诚心实意,我看这誓言也不当真。
俞浩清看他犹豫不决,心里大喜,蛊惑说道:“常鸣啊!那耶律策是我武当派除名弟子,我武当派视他为敌,你还是与他划清界限罢!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好好想想看!”
柳常鸣犹豫道:“只是我曾答应不能吐露他的下落。”那俞浩清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他定是做贼心虚,怕我们找上门来,他做出这般违背礼教之事,常鸣啊你是读书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柳常鸣听后点点头,心想: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确实应该是天诛地灭,我可不能为了什么所谓的誓言不誓言,包庇奸徒。
柳常鸣“嗯”了一声,说道:“我在京城与他相识,只是他的行踪诡秘,但是你们可以找他的三个兄弟,他们住在京城东街西坊子区的四合院,我成亲时还见过他们。”
那俞浩清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常鸣,你与杭州比武之期还有很长,干脆你在武当山待上几年,找些时日我再重新教你一套武当剑法,正好可以在杭州扬扬你的名声。”
柳常鸣近日参透那“太乙剑法”始终不进,此刻听到俞浩清要再继续教他剑法,自是满心欢喜,点头答应。俞浩清见他这般识相,更是大喜,叙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柳常鸣见俞浩清走后,心想:我在这武当山学习剑法定是要耽搁一些日子,我得给芸娘说一声。
想好之后,取出笔墨,研磨铺纸,只见书上有字——“芸娘发妻,见字如面,请毋挂念。得恩师再造之恩,须臾武当山一些年月,望君京城小住,思君兮安危,若得吾传召益可返乡故里。君柳常鸣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