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与小王子细细端详那小道童,那道童虽年幼,却束着高冠,手执塵尾,显然是道门中辈分较高的人物。再看其相貌,方额高鼻,目光阴沉中暗伏一股贵气,论王者风度,竟是丝毫不输给小王子。
小王子突然笑了,他以目光制止了玄鹰王,叹道:“很少有人能让本王视为对手,没想到这个人还是个孩童。”
“那你们口中的薛君恒呢。”道童完全无视玄鹰王不善的眼神,毫不客气地跳上书桌对面的交椅,含笑看着小王子与严嵩。
“薛君恒是我必杀之人,既然会被杀,那就算不得对手。”小王子恶狠狠地说着,眼中泛过一丝紫光。
“一体双灵,有意思。”那道童敏锐地察觉到了小王子的异样,玩味地看着他笑道。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合体而生有何不可,此谓之双赢。”小王子表面上虽波澜不惊,心中却在暗叹这道童的不同凡响,一眼看出自己的秘密。
“道长今日来此,恐怕不是为了告发严嵩的吧。”严嵩突然间想通了其中关节,大方地看着那道童问道。
“严大人,贫道曾卜了一卦,判词是:
'刑治不宜松,中岳平天峰。
帝京居玉堂,青词辅潜龙。'
主京都有贵人,不松则当严,嵩山是为中岳,严大人当仁不让啊。”道童说话极有条理,且淡定从容,一点也不像只有十岁的样子。
“你敢自称潜龙,真是好大的口气,难道想学那白莲教朱蒙,谋逆造反不成?”严嵩冷笑一声,看向那道童。
“贫道不是朱蒙,但也姓朱,而且是国姓哦。”那道童将塵尾一扬,靠着椅背,显得悠然自得。
严嵩脑中电光火石般梳理着记忆,道童言下之意他乃大明皇族,严嵩曾在宗人府处理过公文,天下藩王状况他几乎都知道。
“你是兴王世子朱厚熜。”严嵩猛然想起来了,安陆州的兴王府有个十岁的小王爷朱厚熜,乃是远近闻名的少年天才。
“还是唤我的道号吧,贫道雷轩,这厢有礼了。”朱厚熜再次甩动塵尾,掐了个道门手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按大明律,藩王不得私自结纳江湖中人,不得私出封地。小王爷不仅违规,还加入道教,嵩在圣上面前参一本,不知会怎样?”严嵩故意试探着问道。
“你不会的。”朱厚熜轻抚着塵尾上的长毛,自负地说道:“通玄派下一任宗主是我的囊中物,你我联手,本王做道教之主,你执掌儒门,天下何足虑?”
严嵩意味深长地盯着朱厚熜良久,突然躬身拜道:“以后王爷但有吩咐,嵩敢不鞠躬尽瘁。”
朱厚熜与小王子对视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这场由儒,道,巫三家门人之间建立的联盟,就此成立。
天桂山的清晨依旧是虫鸟和鸣,清泉汩汩,凉风沁人心脾。只是林间的庙宇已然残破。
几名道士在清理着废墟,薛君恒找了几间尚未烧毁的房间让梦竹与莎蔓等人先去歇息,自己则召集众道士说道:“你们昨晚摆了那玄真子一道,他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不如各自下山,或还俗,或另投其他庙观。”
众道士千恩万谢后,各自收拾行李去了。薛君恒负手而立,注视着远山云雾,心中仍是对蒋莹莹不太放心。
“薛君恒,吃我一招。”他正在发呆时,忽听一声娇叱,一道身影从树上跳将下来,手掌并成刀状,袭向薛君恒。
薛君恒本能地移步闪开,只见来人披着披风,蒙着面,身手矫捷而又灵巧。
蒙面人见一击不中,又扑身上前,探掌擒拿,形如蛟龙。招数是极妙的,只是功力不足。
薛君恒欲待拔剑应敌,突然闻到近前来的蒙面人身上,淡香氤氲。他瞬时明悟过来,笑着将剑入鞘,以拳掌与对方拆起了招。
蒙面人再次翻动双掌,配合着步法攻向薛君恒印堂与膻中穴,使了一招“双龙出海”势,薛君恒不避不闪,内气涌动,一股浩气反震。
他的“浩气诀”修为已臻至“诚意境”巅峰,只差一点灵光,就可突破“修身境”。浩气催动下,蒙面人连退数步。
薛君恒又一个健步上前,先是一招擒拿法扭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探脚一绊,以从莎蔓那里学来的鞑靼摔跤术将那蒙面人重心拉偏。只听“啊”一声,蒙面人立身不稳,被薛君恒一把揽入怀中,箍住纤腰,动弹不得了。
蒙面人被薛君恒制服,身子紧贴在薛君恒怀里,又羞又急,顿觉全身酥软,不禁娇呼出声:“呆子,放开我。”
薛君恒眼神怪异,佯怒道:“何方歹人,敢背后伤人,岂能随便饶你?”
“你就不能揭开面纱看看嘛,大笨蛋。”蒙面人弱弱地抱怨道。
“我一松手你跑了怎么办?”薛君恒仍是眼神飘忽,装傻充愣。
“你……你欺负人。”蒙面人几乎语带哭腔地捶打着薛君恒胸口。
薛君恒连忙放开他,赔笑道:“贤弟,开个玩笑而已。”
蒙面人掀开面纱,果然是清秀怡人的蒋莹莹,他娇哼一声道:“你等着,待我功法大成,定要欺负回来。”
薛君恒笑着赞叹道:“这才一日不见,贤弟身法已这般矫捷,招数也是极上乘的,只是功力不足。”
“那可不是,支离前辈已经收我为徒了,我可是得了她的真传。”蒋莹莹撅起小嘴,得意地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薛君恒很是高兴,支离玉织的功力他是见识过的,比起铁臂狼主只强不弱。
“懋功哥哥,我把我学到的心法也传给你吧。”蒋莹莹想了想说道:“虽然师父说只能在我和你……以后才能告诉你,但我觉得没事。”
“什么以后?”薛君恒不解地问。
“没什么,你听错了。”蒋莹莹俏脸一红,转过身不敢看他。
薛君恒心中感动,他拍了拍莹莹肩膀,笑道:“这是贤弟的机缘,不需要给为兄分享的。我期待贤弟神功大成的那天,我们可以尽情切磋。”
蒋莹莹也不再坚持,他想了想,从衣襟里掏出一对玉佩,将一枚递给薛君恒:“这个送你咯。”
薛君恒伸手接过,那是一枚浅蓝色玉佩,触手冰凉,仿佛寒潭冰块一般。
“这是我师父送我的同心玉,说是两个人只要心意相通,各持一块,可以感应对方的吉凶,方位。”蒋莹莹笑看着他,俏皮地笑道:“以后我如果想找你,天涯海角你也甩不脱了。”
薛君恒极为小心地将玉佩装好,心中欢喜,他情不自禁地拉住蒋莹莹一双玉手叹道:“愚兄情愿一辈子与贤弟把臂同游,哪有甩脱这一说呢。”
蒋莹莹心中满足,笑得异常甜美,他凝眸扫视一圈,看到了残破的道观,惊讶地问道:“这里怎么成了这样?”
薛君恒讲述了一遍昨晚的经历,莹莹突然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我师父说我今日有一劫,只是有贵人先替我化解了。”
薛君恒不禁佩服支离玉织的神机妙算,蒋莹莹心中却在回响着支离的原话:“檀郎有意,未必真心。逢凶化劫,可托终生。”细细看了薛君恒一眼,他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