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渐破晓,薛君恒陪着蒋莹莹在峰顶看着日出,云霞明灭,飞鸟往来,此刻时光静谧,已察觉不到光阴的流逝。
“懋功,你哄我们去睡,原来是想单独陪你的好弟弟。”向来冰冷少语的梦竹竟也渐渐学会了打趣。
蒋莹莹含羞与梦竹对视一眼,脸颊微红,似乎二人之间有着不为他人所知的秘密。
三人正说笑着,莎蔓与风六伯也起床漱洗完毕,聚了过来。五人围着主峰游玩了大半天,还探索了一番侧峰风光,这才终于决定下山,算是尽兴而返。
回到京城,朝野震动。薛君恒不带一兵一卒,不仅救回了连锦衣卫也查不到一点线索的蒋莹莹,还斩杀了白莲教三大圣使之一的青莲使净相,更是逼得教主朱蒙仓惶逃窜,他的紫莲头冠以及绒丝外褂都被薛君恒当作战利品献给皇帝。
“好好好,薛爱卿真乃叶雪城第二。朱蒙损一员大将,朕悬其衣冠于午门,必能大挫逆党士气。”朱厚照龙颜大悦,赏了薛君恒黄金千两,对薛君恒更是赞不绝口。
“臣还有一事启奏。”薛君恒宠辱不惊,上前躬身说道:“蒋学士府内护院穹鹰壮士,经君恒查证,与逆党无涉,现下狱天牢,实为冤案。”
“薛君恒,这是老夫家事,你也要插手吗?”蒋冕不悦地反驳道。
上次薛君恒在朝堂为杨一清直言,虽不是故意顶撞自己,但也拂了他的面子,他心中对薛君恒本就不多的好感荡然无存了。
“大人,卑职讲话有些直,并非有意冒犯。”薛君恒本想反驳,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耐心向蒋冕赔罪。
“薛卿也是英雄相惜,阁老何必如此呢?”皇帝打着圆场,继续说道:“朕相信薛懋功的判断,现赦穹鹰壮士无罪。”
“圣上明断。”蒋冕与薛君恒一齐谢恩,其实在他心中已不再怀疑穹鹰,只是不爽薛君恒来提此事而已。
晚间,薛君恒骑马回府,在路过柳巷时,他察觉到异动,急忙抬头一看,树上站着一名沉默的刀客,他肤色铁青,面上有刀疤,甚是沧桑凌厉。
“是穹鹰壮士。”薛君恒大喜。当初穹鹰若告诉蒋冕薛君恒与蒋莹莹私会之事,顶多被斥责几句。但他宁愿被打入天牢含冤受屈,也不肯吐露半个字,这令薛君恒极为佩服,很想与之结交。
“谢谢。”穹鹰依旧话很少:“别忘了你对小……少爷的承诺。”说罢身子一纵,又隐入了层层重叠的围墙之中。
薛君恒望着他消失的墙角,赞叹良久,这才纵马回府。
进了薛府,薛君恒见莎蔓在院里吩咐着婢女下人摆宴烧菜,不禁笑道:“公主,看来在这里住得越来越习惯了。”
薛君恒将莎蔓之事上奏过天子,朱厚照命大鸿胪给公主安排别馆居住,莎蔓却推说为了学剑方便,要留在薛府。
莎蔓吐吐舌头,俏皮一笑:“其实今天有老朋友来了,你猜是谁?”
薛君恒纳闷地摇摇头,他实在想不出有哪位老朋友是他和莎蔓都熟悉的。
“哼,你这人真是薄情寡义,我要不是赖在薛府,估计过几天你连我也忘了。”莎蔓转过身,不理会他,进厨房吩咐下人去了。
薛君恒苦笑着摇摇头,朝正厅走去。他还未坐下,帘后迎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薛君恒哑然失笑,二人正是莎蔓所说的老朋友,王朗与卓妮。
原来薛君恒离开鞑靼,回到中原以前,曾经嘱咐王朗去保护格桑部落一段时间,以免遭到朵颜部的报复。
事后,朵颜部少主果然来清算旧账,可王朗身手不凡,又能指挥群狼,朵颜部的骑兵打手们屡屡吃亏,再也不敢纠缠。
王朗估摸着格桑一家安全了,又令附近的狼群多加关照,这才放心离去。但他离开那天被卓妮发现,卓妮缠着他要见见找薛大哥,王朗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卓妮一起来了。
薛君恒喜不自胜,连忙命人奉茶,分别许久,他也颇挂念着这两人。卓妮小嘴不停地絮叨着,赞叹一路所见的中原繁华景象。王朗不时逗弄她几句,卓妮梗着脖子和王朗斗起嘴来,逗得众人不禁莞尔。
“薛大哥,这回看你惭不惭愧。”莎蔓带着几名婢女入堂上菜,她狠狠白了薛君恒一眼,薛君恒自知理亏,忙赔着笑,招呼着大家,五人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转眼间,翰林院迎来了入门考评,这天儒门名宿齐聚。就连京城一些退休致仕的老臣也前来观礼。
讲官席上,梦竹殷切关注着薛君恒,她身侧的杨慎神色极不自然,顺着梦竹的眼光看向薛君恒,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在试场,诸生先是考较经史子集的文章积累,接着是六艺技能比拼。薛君恒无论是经史文章,还是音乐术数射御,因有梦竹杨一清这等名师指点,他又肯用功,自是不在话下。
唯独到了剑道这一轮时,薛君恒犯了难。软剑技击术实在是有违他本性,因而进境极差,这种场合他又不能使用银月剑招与仲夫子剑诀,更不敢携带魔剑上场。
斗剑场,薛君恒正犯着难,对面他的对手走了过来。双方各自作揖,行了一礼后,薛君恒抬头发现自己的对手正是同科进士李方。
当日第一次在弦歌林上乐道课,李方在背后议论梦竹有违妇德,被薛君恒暴揍了一顿,如今他剑术小成,已臻“智剑境”,满心想着要报仇。
“薛兄,小弟这就不客气了。”说罢李方抖着软剑袭杀了过来。薛君恒急忙也抽出腰间软剑抵挡着。
面对李方,薛君恒有一百种方法可以一招制敌,可偏偏有九十九种在儒门各位阁老看来是违规的。
他可以用软剑施展莎蔓那里学来的北凉鞭术,但若真的用了,蒋冕会当场将他逐出儒门。不仅醉心奇淫巧技,还师从夷狄,这岂是蒋冕与杨廷和这种理学先生可以容忍的。
眼见李方攻势越来越稠密,薛君恒的软剑几次落空,他不得已,大喝了一声,整个身子扑将上来,硬是以“浩气诀”功体运足,以气功将李方震出了场外。
场下一片哗然,有人惊叹薛君恒“浩气诀”功力深厚,“诚意境”巅峰绝非入门三年内的儒生可以达到的。就连六位讲官,很多也才是“齐家”境界。
可更多的人却是在议论,薛君恒的儒门内功如此深厚,可剑术真的是不堪入目,若非仗着功力深厚,早被李方碾压了。薛君恒虽胜了,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是仗着蛮力赢的。
“这是比剑道还是比相扑啊?”李方虽败,却十分不服气,大声喊道。
“薛君恒,这里是剑斗台,不是角斗场,这场比试你输了,剑道下等。”蒋冕当众宣判。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难道还要分怎么输的?”杨一清率先反驳道。
“妾身也赞同杨大人之论。”一向在翰林院低调行事的梦竹也针锋相对地反驳起了蒋冕。
“杨应宁你糊涂了吗,我们比剑比的是对剑道的感悟,软剑更是一门以君子谦柔之道操纵剑意的法门,否则朱夫子何以废弃直剑?”蒋冕面色严肃。
“我只知道剑道最基本的意义还是攻防与胜负。”杨一清冷哼道。
“我们儒门不是将门,不可执着于胜负。”一旁的杨慎突然发话了,他支持蒋冕并非出于本心,只是见梦竹如此力挺薛君恒,心中不悦,不自觉就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场面顿时胶着,杨一清虽只是讲官,但他乃两朝名臣。昔日东厂宦官刘瑾勾结魔教意图击垮儒门,是杨一清巧设奇门阵法,为儒门赢了关键的一局。他在朝廷的地位,不在蒋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