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方争执不下时,忽听有太监在外传音“圣上驾到”,竟是武宗皇帝朱厚照亲临,只见他着一身绣边圆领袍,手持折扇,头束网巾,一副富家贵公子打扮。
杨廷和蒋冕等人连忙施礼致敬,朱厚照笑吟吟地喊着平身,便在一旁的贵宾位坐下了。
“不知各位阁老们在争论些什么,朕能否听听。”朱厚照轻摇折扇,好整以暇地问道。
讲官毛纪本就不欲表态,见皇帝来了,急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李方,你就这般输不起吗?薛爱卿一无偷袭,二无违规,你还要管他怎么赢你的?”朱厚照听完后,厉声质问李方,显然他是要站在薛君恒这一边。
“圣上,话虽如此,然而从剑道的角度来说,薛懋功确实是落了下乘。”一直沉默的儒门之首,内阁首辅杨廷和终于发话了。
“朕意已决,判薛君恒赢,剑道考评合格。卿等勿多言。”
“圣上,此乃儒门之事,天子强行施压,恐怕不妥吧。”杨慎朝皇帝行了一礼,直谏道。
杨慎乃杨廷和之子,素来以刚直之名闻于士林,他的话,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薛爱卿是你们儒门弟子,也是朕的大臣,你们私心作祟,妄图废黜国家贤才,怎敢说与朕无关。”朱厚照突然拍案而起,怒斥道。
原来按照本朝儒门的潜规则,翰林院考评不合格者,将会被废去一身修为,逐出儒门,朝堂上全体士大夫弹劾免官,彼时就是皇帝也做不了主。蒋冕铁了心想将薛君恒赶出京城,朱厚照如何不怒。
一时间,场上剑拔弩张。平时儒门内同气连枝,往往能掣肘皇帝,但今日士大夫们自己出现分歧,朱厚照也有了底气,天子一怒,声震九霄。
“今日不管你们怎么判,老夫都要收薛懋功为徒。”杨一清泯了一口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按惯例,考评合格者,有了师承,便算是正统儒门弟子了。杨一清坚持收徒,言下之意便是在说薛君恒他保定了,谁也不能将他逐出儒门。
蒋冕与杨廷和对望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杨一清在儒门地位极高,如今皇帝与讲官梦竹也站在他那边,一旦坚持对立,后果难料。
“那就判个乙等通过吧。”杨廷和一锤定音,薛君恒虽然考评品级不高,但也算是勉强合格了。
“这才对嘛。”朱厚照收了怒容,面露微笑,见大局已定,笑着离开了试场。
“薛君恒,你看起来耿直,没想到还有一手媚上的手段。翰林院考核,天子做保,在本朝还是第一次。”
杨慎阴阳怪气地感叹着,薛君恒还未来得及自辩,杨慎已经拂袖离开了会场。
薛君恒还想说些什么,梦竹出声打断了他:“懋功,何必在乎他人言语,还不快去跪拜恩师。”
薛君恒闻言,连忙醒悟过来,奉上茶水,对着杨一清叩首拜道:“弟子薛君恒见过恩师。”
通过了入门考评,便不用再每日去翰林院点卯授课了,只是在修行过程中有疑惑可以请教各自恩师。
这天,薛君恒在家中与莎蔓切磋剑术,忽听门外仪仗乐声喧闹,一名家丁急匆匆传报:“启禀老爷,宫里的公公来传圣旨了。”
薛君恒回剑入鞘,急忙迎到正厅,只见一名太监手捧圣旨,大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翰林供奉薛君恒,忠直勤勉,智勇兼备,威慑鞑酋于冰原,讨斩妖僧于易水。盖徐魏公,于少保之俦欤?夫士大夫欲辅大国,必先治达百里,今擢卿为钟祥县令,治断刑狱,历练一方,以期终成大才。钦此。”
薛君恒急忙领旨谢恩,那传旨太监知道武宗皇帝信任他,也不敢讨要好处,只是在薛君恒招待下,吃了些茶点便恭敬地离开了。
“薛大哥,这文邹邹说了一堆,什么意思啊?”莎蔓在旁不解地问道。
“皇上要外放我去做县令,恐怕不日就得离京了。”薛君恒叹道,离开京城意味着很难见到梦竹,蒋莹莹以及他新拜的恩师杨一清了,故而他颇有些不舍。
“我也要去,换个地方不也挺好的嘛,有新鲜感。”莎蔓笑着宽慰他。
“公主也去?恐怕不妥。县里不比京城,山野小镇,条件并不好的,况且……”
“你不带我去,忍心留我在这里吗?”莎蔓眼珠一转,做出一脸委屈状:“要是你不在,北凉宫找上门来怎么办?”一向要强的莎蔓此刻竟一副无助的样子,弄得薛君恒无从反驳。
“好了,带你去便是。”薛君恒无可奈何。
京郊外长亭,梦竹带着侍女紫桐、碧瑶一起送别薛君恒,同僚中与他关系颇好的夏言也赶了过来,唯独蒋莹莹被蒋冕禁足,不能出门,只得委托穹鹰代为致意。
众人一番寄语寒暄后,薛君恒终于要出发了,梦竹叫住了他,轻声道:“处江湖之远,鱼龙混杂,需多提防那些奇人异士。”
梦竹说罢,看向紫桐道:“紫桐,你熟知百草药性及诸般毒物,就随薛公子一起去吧。”
“是。”紫桐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但并未多言,只是躬身从命。
“老师,这如何使得。”薛君恒连忙摆手:“紫桐姑娘随我去,你身边不就无人服侍了。”
“休得推辞,我身边还有碧瑶在。”梦竹语气不容置喙,却透着浓浓的关切。
辞别众人,薛君恒一行驱车南下了。雇了两辆车,他与风六伯,王朗同车,另一辆车则是莎蔓,卓妮与紫桐三位女孩儿同坐,一路风尘仆仆,赶往湖北钟祥县。
京城严府的书房内,严嵩与一名小道童相对而坐。对面虽是个孩童,严嵩却毕恭毕敬。
“严大人果然好手段,竟然真的把薛某安排到我父王的治所去了。”道童捻着塵尾,啧啧感叹。
“这有何难,吏部都是我恩师蒋学士门生,我只需打个招呼即可。”严嵩颇为得意。
“在令尊的地盘,一切都要仰仗小王爷了。”书架后,小王子缓缓步出,他盯着道童嘱咐道:“朱兄,北凉宫内还有些急事,恕本座不能同往,我玄鹰师叔武功高强,可留麾下听用。”
那小道童便是朱厚熜,他本是兴王世子,其封地便在钟祥县所属的安陆州。原来严嵩疏通关系,托吏部官员给薛君恒安排这个官职,预谋在兴王的地盘瓮中捉鳖,除掉薛君恒。
“好说,有北凉宫法王助阵,合我通玄派一众高手,任他薛君恒有天大本事,也难逃罗网。”小道童目露杀机。
原本朱厚熜对薛君恒没太多印象,只是前几日在京城碰到了他师叔玄真子。知悉薛君恒设伏,断其一条手臂,更是差点斩杀了玄真子一事。
朱厚熜心中一动,他可以假借为师叔报仇的壮举抬高自己在通玄派的威望,如此一来,要竞争通玄派下一任掌教之位,便把握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