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碧空如洗,宁静的东海因一波又一波的云团飞驰而鸢飞鱼跃。
据闻近些年久居方诸山的紫府少阳君突然喜欢上桃源的蟠桃,一到果期便隔三差五差司命到上面摘桃子。昆仑西王母知道后,左盼右盼,终盼得瑶池旁那三千年结一次果的蟠桃树丰收在望,便寻思着找个机会送些给少阳君品尝。
适逢近日东海水君次子元寅迎娶北海水君幺女珊芸公主,婚宴之后众仙在东海水君的安排下住进种满神芝仙草的瀛洲,而显少出席宴会的紫府少阳君东华不仅出现在元寅的婚宴上还破天荒地跟着众仙一同上了瀛洲。
“顾轻,等等我。”
清泉潺潺如流水,一只白毛长尾的小兽吐着舌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在铺满奇珍异草的山腰处追着一名活蹦乱跳的少女。眼见爪子正要勾住少女腰间叮当作响的绸袋,轻盈如羽的身影一下子又从爪缝间悄然滑过,瞬间跃上繁茂的撑天大树上,纤细的五指一把抓住硕果累累的桃枝。
“腓腓,都叫你别吃太多,你看你都胖成个球,本小姐这一路的行程都让你给拖了后腿。”
顾轻寻了个枝头坐下后,唉声叹气道,早知道就不带这只胖家伙出门,应该把青鸾给带上,顺便给自己当个坐骑。
腓腓两拳一握,背上鬣毛全部耸起来,气得两脚直跺:“我这么胖还不是因为你的那些供果!”
“供果都能吃得这么胖,那也是一种潜质。”顾轻一手抓了个鲜红的桃子往嘴里塞,一边嘚瑟地嘲讽道,清脆的桃子甘甜如蜜,不枉是用这青玉膏山的泉水所养,入口之后让人不由得飘飘然起来。
腓腓正想反驳时,见顾轻手中的桃子只剩下一颗光秃秃的桃核,心中不妙地大喊:“这青玉膏山的桃子不能吃?”
“为什么?”顾轻不解,环视了整棵挂满鲜红蟠桃的撑天大树,口水便直往牙缝里渗,右手又情不自禁地摘了一个往嘴里塞。难得来瀛洲一趟,若不尝尝这上面的珍馐百味怎么对得起她的胃,况且这桃子是她自打出了娘胎以来吃到最好吃的东西。
“这桃子是由这青玉膏山的玉醴泉滋养而成,玉醴泉名为泉水实则跟酒差不多,不仅醇香,只稍一杯便可醉上三天三夜。这桃子虽不如泉水来得酒劲大,但多吃也会醉人。”腓腓担忧地解释道,一抬头,只见顾轻红着一张脸笑呵呵地正对着她,双眼迷离,纤细的五指在半空中笔画着。
“十个桃子算不算多。”
“你真把桃子当饭吃呀?”
语毕,腓腓圆滚滚的身子艰难地往树边移动了几步,抬眼望着吊在一堆桃子中央的顾轻,琢磨着该如何把她搬下来时,一阵清扬悦耳的竖琴声从不远处悠悠传来,伴随着是一阵热闹的人声,还有一些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那是什么?”
顾轻微眯着眼睛问道,玉醴泉的酒劲不断在她的脑门里发酵,感觉眼前所有的东西都跟东海的浪涛一样晃来晃去。
“应该是西王母的蟠桃宴。”腓腓正儿八经道。
“西王母没事吃饱了撑着,居然在瀛洲这里弄个蟠桃宴?”顾轻纳闷道,难不成她头上这棵蟠桃树比瑶池边上那些千年蟠桃还要好吃?
腓腓恨铁不成钢地瞅了她一眼,“瑶池的千年蟠桃自然要比瀛洲这棵野生的桃子来得好吃,但西王母心心念念的少阳君从不去她的府邸,只能委屈她把那些蟠桃搬到这里设宴。”
“原来又是为了讨好心上人。”顾轻鄙夷道,“这老女人不是早就跟东王公厮混在一起吗?”
“小声点,你知道的那些只是谣传。”腓腓惊恐道,圆乎乎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下方的蟠桃宴,“不然,这西王母也不用千方百计设蟠桃宴了。”
顾轻吐吐舌,厌恶地扫视琉璃座上仪态雍容的华贵女人,一席浅紫色的绸裳映衬娇嫩的凝脂雪肤,精致的五官,高挑的身姿,完全看不出已是活了几万年的人。
“前些日听长洲的仙官说,东海水君与西王母的第四女南极元君交往甚深,一听说少阳君上了瀛洲便筹划在这上面办个蟠桃宴,让南极元君跟西王母借几个蟠桃,西王母一听不仅应允,还要求亲自主持,就连要送给玉帝的蟠桃都一并拿到瀛洲这里。”腓腓竖着顶上的鬣毛,娓娓道来。
顾轻不屑地冷哼一声,“这东海水君就是个老狐狸,怕这天上地下没有谁的心思他不晓得。”
腓腓耸了耸肩膀,“东海水君也就这四海里的一条蛔虫,哪比得上你爹那……”抬头的瞬间,片片桃花瓣砸在她圆鼓鼓的头顶,原本躺在树叉上吃桃子的顾轻正侧着身子地瞅着山腰下的蟠桃宴,水眸迷离地凝视着腾云款款而来的宣子墨,白衣飘袂,青丝如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顾轻迷糊道。
“小心!”
“啊!”
腓腓话一出,不禁折腾的树叉突然“咔”一声从枝头断裂,身轻如羽的顾轻还没有反应过来,轻盈的身躯就如同那桃花瓣一般款款坠落。
忽然,一道白光从青玉膏山的山顶呼啸而过,紧紧地缠绕在她的四周,进而将她整个身躯包裹起来。腓腓惊恐地往上一瞅,茂密的丛林里突然出现与顾轻一般无二的人,而空中的白光骤然消散,一只雪白的狐狸正极速下坠。
“原来是子墨上仙。”琉璃座上,西王母满脸失望地看着从云端下来的白衣男子,叹息道。
“听闻子墨上仙正在人间渡劫,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宣子墨寻声望向座中一位手持羽扇的绿袍仙友,剑眉英挺,薄唇轻抿,正欲开口时,一团白色的绒毛顺着东海的清风骤然从他的上方垂直而落,不偏不倚地坠入他的怀中,一双明亮的黑眸彷如暗夜中的星辰般直视着他,醉眸微醺。
顾轻忘然地垂下了紧绷的狐狸尾巴,五指情不自禁地往他的胸前蹭了蹭,缠住了那一缕飘动的青丝,和风细软,两两相望,笑若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