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子墨不温不愠地凝视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小狐狸,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的爪子在他的发间勾缠,雪白的绒毛不时残留几条在他的发间。
“子墨,你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只小狐狸?”
一席玄色长袍的倪昃悠哉悠哉地从蟠桃树后面踱步出来,一手持昆仑青玉所制的折扇,一手托着一颗红艳似火的蟠桃,戏谑地瞅着在宣子墨怀中半醉半醒的小白狐,瞧着瞧着,细长的浓眉忽而往上一勾,眉间一蹙,顿了顿,眉心又舒展开来,眼眸含笑般瞄了她一眼转而一本正经地看向宣子墨。
“四殿下若是喜欢,不如送您?”宴席中央,宣子墨默然地环视一圈,而后淡淡道。
顾轻闻言抬眼瞧了瞧倪昃,正好对上他那一双翦水秋瞳,顿时一股寒流从脚底涌上头顶,不禁以狐狸之身打了一个冷颤。
宣子墨诧异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剑眉上扬,一脸疑惑。
东海的海风不合时宜地吹了一小缕,偌大的桃树情不自禁地抖了两抖,殷红的桃瓣如雪般飘飘然而落。倪昃轻轻地摇了两下扇子,虽揺不出半点凉风,但青玉片碰撞出的清脆声回荡在清幽的瀛洲上格外动听,宛如海底龙宫的竖琴弹奏的清曲。
“子墨如此盛情,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倪昃轻笑道。
顾轻闻言嘴角一抽,目光愤愤地瞅着被宣子墨称作殿下的倪昃。眼见他一双如天山雪莲的手正要触及她脸上的绒毛时,嘴一咧,尖锐的獠牙瞬间做出恐吓状,一只爪子一伸一缩,立马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三条鲜红的爪印。
“大胆畜生,竟敢弄伤四殿下!”座席上,西王母眉心一紧,愠怒道。
顾轻颤了一颤,盈亮的双目带着血丝紧紧得盯着暴怒的西王母,忽而挣开宣子墨的身怀,四条腿往前一跃,乘其不备直冲向琉璃坐席,锋利的爪子迅猛地往西王母端庄的脸上一滑,右脚又蹬了她的胸口,左脚将桌面的东西往下一扫,在众人未反应过来时,轻巧的狐狸身纵身跳下宴席的高台。
西王母压抑着胸中的怒火,一手捂着受伤的侧脸,一手在桌子底下捏了一个诀,姿态依旧端庄从容,不稍片刻,一团墨绿色的云团从桌底往上升腾,而后化作一把银针直接飞向躲在灯柱后面的顾轻。
倪昃眉角一蹙,绣袍下两指一捏,一缕墨蓝色的轻烟伴着和风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在银针之前,悄悄地缠上银针的针身,让极速飞驰的银针骤然慢了下来,针上的墨绿色烟团也瞬间变成了墨蓝色。
宴席中央,默不作声的宣子墨步子往前移了移,正好落在西王母的跟前,细长的五指在白衣下捏了捏。这时,一朵祥云带着一股清香缓缓飘来,身着白纱裙裳的女子抽出腰间的长鞭,在混乱中鞭子快速而狠虐的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光痕。
顾轻来不及防备,硬生生地受了泌水的损魔鞭,整个狐狸身一时间动弹不得,加上银针正好刺中她的腰脊,一股酥麻感从针口处传向四肢百骸,而玉醴泉的酒劲一阵又一阵地充斥着她的脑门,终得奄奄一息地瘫软在灯柱旁。
“原来是泌水上仙,怪不得这香气如此怡人。”恰巧出现在宴席一角的司命星君笑道。
泌水温婉一笑,翦翦水眸含情脉脉地转向依旧缄默不语的宣子墨,只见他嘴角轻抿,身子微躬向西王母作揖便匆匆离开。泌水黯然伤神地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等回头准备收拾灯柱旁的顾轻时,倪昃早已在众人把目光转向她和损魔的威力时拎着顾轻的狐狸尾巴溜出宴席。
*
玉醴泉旁,顾轻端着一张微醉的狐狸脸,细长的眼睛警惕地瞄着闪着一双桃花眼的倪昃,见他喝玉醴泉水跟喝白开水一样,一杯接着一杯,不仅姿态优雅,喝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有醉的迹象。
“你到底是谁?怎么披了这一身狐狸毛?”倪昃饮了一口泉水,幽幽地问道。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得天独厚的嗅功,这副皮囊绝对是那个丫头的。
顾轻闷闷地横了他一记,而后无奈地闭上狐狸眼准备休息养伤。损魔鞭是上古的神物,她虽不是魔道中人,但以她的修为,一鞭子下来就耗掉了母亲渡给她的半身神力。
倪昃用手肘捅了捅她的狐狸尾巴,好心道:“你试试开口说话,这副皮囊可是修炼了上千年,说人话可是基本功。”
顾轻暼了他一眼,咳可两声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试着挤出一个音:“我……”
倪昃嘚瑟地挑了挑剑眉:“本殿下可不是二流的仙,诓不了你。”
“你认识这个皮囊的主人?”顾轻狐疑道,顺道伸了一下狐狸腿,不过还是不太适应身后的尾巴,差点就甩到脸上。
倪昃嘴角一抿,青玉扇子叮铃铃得摇得作响。
“萍水相逢,不甚了解。”
顾轻闻言,狐狸眼直勾勾地瞪了他一眼:“认识就认识,何必说得如此晦涩。”
倪昃瞅着她半死不活的模样,吃吃一笑:“你不用这么担心,不出半个时辰这只狐狸就会来找你,而且以她那点修为加上被你折腾如斯的狐狸身,你若要将她剥皮抽筋绝对绰绰有余。”
顾轻嘴角一阵抽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倪昃阴损人的功夫顾轻早在几年前就听腓腓提起过,今儿个对她算是客气。一想到腓腓,顾轻心情失落地叹了一口气。若是刚才听了她的话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
腓腓算得上是跟了她最久的神兽,起初遇见她时是个瘦不拉几的小不点,几乎要饿死在霍山崖边。那时的霍山刚刚受过天火的蹂躏,不如现在那般枝繁叶茂,大多数的异兽都逃到别处,留下一些没有爹娘认领的兽崽子在原处嗷嗷待哺,腓腓便是其中之一。那时的她约莫三岁,被父亲扔到霍山修炼封印术法,孤苦伶仃,连奶娘都不许在那里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只得一个人寻些野菜裹腹。恰巧一日晨曦微露,她用空灵袋在霍山崖边吸取日月精华,饿得瘦骨嶙峋的腓腓把她当成了猎物,张牙舞爪地扑向她,哪知道掉进她的空灵袋,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从那以后,腓腓便跟着她吃着野菜度过霍山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