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将至,倪昃口中的那只狐狸一直没有出现,宣子墨却意外地寻到他们,身后还领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
顾轻纳闷地瞅着那女子的身姿,红裳绿裙,满头金钗玉珠,面纱还是绣着牡丹花的一块金黄色绸布,而脚上套着的草藤鞋子似曾相识。
“子墨上仙什么时候有这种品味了?”倪昃瞧了一眼他身后的女子,嗤笑道。
顾轻扑哧笑了一声,那女子的装束就连她叔叔在玉春楼找的最下等的舞妓都比她会打扮。
宣子墨面不改色地驻足原地,静如止水的双眸扫了她一眼,“那就要问你眼前的这只白狐。”
倪昃挑了挑眉,目光扫向正一脸痴迷的顾轻。
“小丫头?”
“……”
“小白狐?”
倪昃不厌其烦地变换称呼叫道,而顾轻则两眼放光的凝视着眼前一派月朗风清的宣子墨,獠牙边的口水都快要渗出来。
宣子墨身后的女子眉角一阵抽搐,隔着面纱轻咳了一声。
“口水都沾到毛了……”倪昃瞥了顾轻一眼道,闷闷不乐地溜了一下眼珠子。他的容貌在这天上地下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比宣子墨还要更胜一筹,这丫头居然对他视若无睹。
顾轻置若罔闻地淌着哈喇子,一双血红的狐狸眼都要瞪出泪水来。蟠桃的花瓣不知何时飘了一片在头顶上,葱郁的仙草在她的爪子边摇来晃去,一只粉色的小虫蠕动着胖乎乎的身子吃力地朝她的爪子迈进。
忽而,一阵刺痛从爪子尖处传来,恍惚中的顾轻猛然一醒,气呼呼地瞅着爪子上似乎在耻笑她的虫子:“死虫子,居然敢咬我!”
“是我,腓腓。”幻化成虫子模样的腓腓急切道,生怕被眼前的两座尊神识破她的小把戏。
顾轻眨巴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瞅着她的模样,讪笑:“你怎么变成虫子还那么胖?”
腓腓气得身子一抖,差点从爪子尖上摔下来。
“你在说什么?”倪昃惊愕道,宣子墨不解地上下打量着她。
顾轻耸了耸肩,摇头,而后若无其事地看向宣子墨身后默不作声的女子,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若忽视掉那些恶俗的装束,那眉眼像是在哪里见过。
“腓腓,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顾轻好奇地问道,腓腓最喜欢听八卦,尤爱四海八荒里的闲言碎语,在她眼里就自然而然成了十洲里的百晓生。
腓腓努了努胖乎乎的唇瓣,鄙夷地横了她一记:“你连自己长啥样都认不出来?”
“怎么可能!”顾轻惊呼道,她的品味怎么可能那么差。
宣子墨和倪昃闻声,纷纷好奇地盯着她。
“你没事吧?”倪昃关心道,脸上却是一副打趣的模样。
“爪子痒!”顾轻笑呵呵地糊弄道,低头静悄悄地瞅着泰然自若的腓腓,声如细蚊:“到底是怎么回事?”
腓腓白了宣子墨身旁的女子一眼,幽幽道:“她叫雪灵,就是这狐狸身的主人。一直生活在这瀛洲上,刚才见你快要掉到西王母的宴席便与你换了容貌。”
“你信?”顾轻挑眉反问。
腓腓底气十足地摇了摇头,“但她确实不像坏人,不然也不会自动送上门。”
顾轻撇了撇嘴,不敢苟同道:“那是她智商高,以进为退。”
“……”腓腓头一回赞赏地朝顾轻竖起大拇指,“顾轻,你的脑袋啥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顾轻嘴一遍扁,尖锐的爪子往他头顶一戳,疼得整个虫子身都缩成一团。
“四殿下若是玩腻了这只白狐,本仙就先将她带走。”宣子墨冷飕飕道。
倪昃眉头一挑,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严肃地质问:“子墨,你把本殿下当成什么人,居然用玩腻二字?”
“不然?”宣子墨反问,眼睛在顾轻与身边女子之间溜转。
倪昃嘴角往上抽了抽,青玉折扇扇着扇着就往顾轻的头上一敲,瞬间一缕轻烟从泉水中央升腾起来,如云如雾地弥漫在方圆十里之内。
顾轻摸了摸生疼的狐狸头,正打算露出獠牙在倪昃的大腿上大咬一口时,一直驻足不动的红衣女子忽而僵硬地往她的头顶压来。
“你要干什么?”顾轻惊恐地瞪圆了狐狸眼,十只爪子在紧紧地抓着草地上的泥巴,抖得跟秋风扫落叶一般。
腓腓身子一横,打算英勇地为主人挡住外敌的侵袭,无奈虫子身不如本体身材那般肥硕,还够不着顾轻的狐狸毛就被一缕殷红的轻纱给扫出几里之外。
一阵红白烟气相容相抵之后,云雾随之而散,窝在一身狐狸毛里的顾轻忽然觉得眼前海拔一高,弯曲的腰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地拉直,原本俯视着她的倪昃和宣子墨依旧俯视着她,只是距离缩小了不少。
“感觉如何?”倪昃摇着青玉折扇,笑得魅眼横生。
顾轻鄙夷地哼了哼鼻息,而站在她左侧的宣子墨依旧面不改色,从容清冷地驻足着凝视着她,目光平静犹如这瀛洲上方的碧空一般纯粹浩瀚得令人发冷。
“你可以选择从这里跳下去离开瀛洲或者由他用仙术将你扔到东海之外的莽荒之地。”宣子墨淡淡地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顾轻背脊一凉,蹙眉望了一眼玉醴泉下方的万丈深渊,若是从这里跳下去,不管东海之深浅,以她的血肉之躯顶着这瀛洲仙山的疾风,还触不及海面就被肢解得粉碎,估计连渣渣都不剩。乌黑的双眸直勾勾地转向正散漫得半依着桃花树的倪昃,不仅背脊一阵刺骨寒凉,连头皮都开始有点发麻。
“我还是从这里离开。”
顾轻淡定道,随手一把将窝在草地上啃草的腓腓揪了起来,又瞪了一眼狐狸尾巴被某尊大神压在屁股底下的白狐,回头朝宣子墨笑了笑,忽而一个纵身,两臂一伸便直接跳下望不到尽头的瀛洲。
倪昃眉头一挑,慵懒地摇着折扇,漫不经心地问道:“子墨,你这么做不会太狠了吗?”
宣子墨抿唇扫了一眼怨怒中的白狐,目光深邃地望向平静的海面,嘴角微微上扬,“若是连这都逃不掉,即便我们放过她也会葬在这里。”
“人家好歹也是一个女娃娃,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倪昃轻笑道。
“这白狐也是母的,怎么不见四殿下您怜香惜玉了?”宣子墨挑眉反问道,语毕,袖子一挥便消失在纷纷飘落的桃瓣之间。
白狐鄙夷地朝宣子墨离开的方向横了一眼,而后两只银色的狐狸眼又恶狠狠地瞪着上方压着她尾巴的倪昃,内心悔得肠子绿了又黑,黑了又绿。
倪昃低头,白皙的十指轻轻抚触白狐头顶上的绒毛,忽而食指与中指一捏,直中白狐眉间的一点朱砂,顿时,疼得她十只爪子陷进泥地里。
“四殿下,你想要杀我就直接一刀毙命,犯不着这么变着法子来折腾我。”白狐抖着毛茸茸的身躯,咬牙切齿道。
“报上你的名字和出处,本殿下就放过你。”倪昃微眯着眸子命令,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许作假,否则你这身狐狸毛就要陪本殿下过冬了。”
“青丘,白狐,雪灵。”雪灵憋着一口闷气,一字一顿地回复。
倪昃满意地点点头,随即用青玉折扇勾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下,傲慢地笑了笑,“瞧你这模样,不需要你报种族,本殿下也看得出你是一只白狐,只是不太确定出产地。”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