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奴才谢天子圣恩!奴才谢天子圣恩呐!”刘德贵终究是哭出了嗓子,他拼了命的在雪地上磕头,一边磕还一边说道,若不是老朱公公将他拉了起来,还不知他要磕到什么时候去。
“以后,就不能叫你小刘了,该叫你一声小朱公公了。”老朱公公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自己的手帕来,将朱德贵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了。
“以后可别再哭成这般模样了,在下边子子孙孙面前太丢份。”
“老祖宗.......”
“你啊.....你不知道要砸了咱家多少干儿干孙的面子.....这样吧,你喊咱家一声干爹,别让咱家太没面了。”老朱公公笑着说道。
“老.......干爹........儿子知道了......”
“好!好!”老朱公公说道,他说罢了,就拿起盘子上的瓷坛,将还带着些温度的瓷坛送到朱德贵的手中:
“这本是陛下上次宴请诸位贵人时的御酒,还剩下些,咱家就用这坛子装了些酒来,现在应该还没凉透,咱家就送给你了。”
“儿子谢过干爹恩情......”朱德贵说着,便又要跪下。
“甭跪咱家了,陛下还有旨意得你来领才是。”老朱公公说着,就将那用明黄绸缎包裹着的物件打开,竟然是纹着五爪金龙的圣旨。
“皇长子朱煜接旨!”老朱公公双手捧着圣旨,面朝奉天殿说道。
朱德贵此时更是手足无措了,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将老朱公公带到小主子面前去,还是将小主子叫醒带过来。
“你跪下,你来接。”老朱公公冲着朱德贵说道。
朱德贵先是愣了一会儿,之后连忙侧着身子跪下,并不敢面朝圣旨,他侧着身听老朱公公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御极宇内,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皇太子朱景旭,原天意所属,竟意早夭折,朕莫不痛切深悲,然皇天空后,需往继良,今皇长子朱煜,厚孝端安,仁静恭深,可为所继大统,朕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深肖朕躬,承宗庙祖训,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大明建文十一年十二月。”
老朱公公一字不落的将诏书上的诏文念完,也不等朱德贵说接旨,就将诏书卷好了,又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绸布将诏书卷好,交到朱德贵手上。
“奴才使不得!”朱德贵根本不敢那好诏书,他将诏书高高举过头顶。
“叫你拿着就拿着!”老朱公公低头在朱德贵耳边厉声说道:
“回去之后,记得把诏书藏好了,你知道该是何时将诏书拿出来。”一边说着,老朱公公一边将手塞进朱德贵的怀中。
朱德贵觉得自己怀里被塞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这块令牌能调动宫内所有黄旗锦衣卫,你一定要拿好了,以防万一!记得住吗!”
“奴才.....奴才记得住!”
朱德贵连忙答道。
“嗯。”
老朱公公说道,可朱德贵却看见他的左手袖子里竟然藏着一把匕首,他看着老朱公公将匕首一点点的拔出鞘来,突然转身,一把就将匕首**了一旁侍从的小内官的咽喉,然后使劲一挑,愣是将小内官整个脖子都挑的稀烂,血肉横飞,惨白的颈骨就这么露出在外面,任凭大雪一点点的落到上面。
鲜血喷了老朱公公一脸,老朱公公只好将外披着的大红披风解下,使劲的抹了一把脸,就将披风随意的丢到小内官的身上,他向身旁踱了两步,踱到一处积雪较深的地方,一脚踢开积雪,下面赫然是两把藏在雪下面的铲子。
老朱公公拾起一把铲子丢到朱德贵面前,他也拾起一把铲子。
“过来搭把手,挖个坑把尸体埋了。”
“哎.....哎!”朱德贵被这一瞬间的惊变吓呆住了,过了会儿才转过劲来。
“唉.....你啊.....”
老朱公公看着这般模样的朱德贵,终究是叹了口气:
“陛下能为殿下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再以后,陛下也不能为殿下遮风挡雨了。”
“这为殿下打伞的人......就只有你了。”
老朱公公说完,他一铲子砸进冻的梆硬的泥土里,好似震到了手,就拄着铲子歇息了会儿。
“也只有你了。”
半晌,老朱公公才冷不丁的说道。
说罢,就继续操起铲子,狠狠的砸在梆硬的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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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都变得模糊,原本嘈杂非常的街道,到了朱煜眼睛中却是云山雾绕的,那叫骂声像是林中鸟鸣,那黄昏仅剩的尾巴像是朝阳初生,而那妇人的双眼,就像吊睛白额大虫那双冷酷又血腥的双眼,它的利爪精准残暴的捅进猎物柔软的腹部,它没有尽情的享用猎物临死前迸发的恐惧,也没有放纵的要赐予猎物最后的折磨,它双眼无神,它满脑子只有刺入猎物腹部的利爪,它要将利爪永远的留在猎物腹中,它要猎物活生生的流血而死。
它做到了.......朱煜觉得自己双眼都是近乎睁不开的,他只能感觉着自己的体温一点点的逝去,他觉得自己被埋在腊月的大雪里,埋在那堆最厚最深的积雪中,后背是坚硬如铁的冻土,头顶是刺骨的冰凌。他想呼吸,却发现周围的空气是那么的沉重,风使得他的身躯僵硬,他想将大虫的利爪从自己腹中**,他明白如果不这样的话他终将会死,死在这顺天府的大街上,死在重兵拱卫的京师中,死在离皇城不过一柱香外城。可是朱煜毫无一丝力气,他的左手早就按在大虫的右爪上,可他就像是在抚摸大虫一样,力气软弱的还不如一床棉被沉重。
朱煜似乎是认命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可心里却一个劲儿的在喊他,不知道在喊什么,只剩下哇哇乱叫,朱煜觉得自己悬在天上,却冷眼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人,可那个人明明也是自己,而朱煜却觉得地上的疯子是如此陌生。疯子乱叫着,嘴里不停的蹦出什么一代明君的词儿,朱煜觉得他好吵,他想拾起什么东西去砸他,可他的身边一片空白,偏偏地上的那个人身边满是五颜六色的石块,那些石块上还写满了字,密密麻麻的,朱煜却一个都不认得。他什么都不想去幻想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的疲惫,忽然,他的后脑挨了一下,他腾地坐起身来,往下看去,却发现地上的自己正拾起一块又一块的石头朝着他扔去,有的扔的不够高又掉到了地上,而有的又擦着他的身子飞走了。可这一块,就在他看向地面的时候,这一块石头不偏不正的砸在他的额头上,砰的一下,朱煜被砸了一个翻腾,他的额头不痛可是腹部剧痛无比,朱煜挣扎着,他仿佛要从天上爬起来,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他就像掉进泥潭里的兔子一样,两腿攒足了力气,也蹦不出这巴掌大的泥巴。无可奈何,朱煜只得捂着肚子。
朦胧间,有一声轻微的女声穿过朱煜脑海里的剧痛,那道女声好温柔,可那声音也陌生的紧,朱煜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他也没有力气再去思索,只能任着那温柔的女声从他周身环绕。
“子曰:为政以德,誓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这小家伙,刚刚给他念完学而篇,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转眼这一看,早是睡熟了。”
“罢了,小孩子嗜睡,睡饱了觉明天就更有精神玩闹了,臣妾倒是无所谓,只怕扰了皇上。”
“臣妾不苦....哪有当母亲的会嫌弃自己的孩儿苦?”
“臣妾怎敢去肖想这些?臣妾只觉得,听陛下的就好......”
“那.......那臣妾自觉自己的孩儿,将来一定会是个明君,会使得这天下百姓,个个都能吃饱穿暖,不落得冻死饿死的下场。”
“啊....啊.......”不自觉的,朱煜张开嘴,轻轻的叫出了声。
“呀,孩儿醒了。”
“来......孩儿乖,孩儿乖.....”
朱煜仿佛感觉到女人的双手将他轻轻抱起,抱着她散发着香气的令朱煜熟悉的怀里。
她的声音温软又轻灵,朱煜甚至觉得自己腹部刻骨的疼痛都消散了不少。
这回他是真真的要睡去了,女人的怀中安全又温馨,他终于是情不自禁的张开嘴,声音万分干净:
“娘。”
朱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