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瘴雾已隐隐有褪去的迹象。
行走在山间碎石小道上,晨露未干,远山空寂,入目只有青黑色与裸露在外的岩石呈现的灰白色,看久了倒有几分水墨画的感觉。
我仍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非墨不过几句话便将那瘟神劝退,若非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便是这世间我最亲近的人——那老头儿亲口告诉我,我也不会信。我轻轻摇头,况且那老头儿素来不可靠,幼时骗我小孩子不可吃蟠桃,吃了会变成寿星老头儿那样的模样,是以每逢蟠桃成熟,送来采薇宫的蟠桃都是被他一人吃的,便是彼时我再馋,那蟠桃再诱人,我都没有一丁点偷吃一个的想法。
是以,方才若非亲眼见证,便是这世间任何人讲的如何绘声绘色如何真诚,便是指着天发誓,我也是不肯信的。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非墨虽说似乎藏有许多秘密,但却莫名让我信任,他好像从未对我撒过谎,不愿说的事情向来都是沉默不答,从未编过什么谎话。
我叫住他,“喂,”前方白色的身影一顿,微微偏着头,露出半边轮廓,“那瘟神嘴里说的劫源、变数是什么意思?”
非墨转头,继续朝前走。
我追上去,又道:“你究竟什么来路?”
非墨不语。
我气急,索性一屁股坐在山路边的岩石上,“你今天若是不跟我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非墨这才顿住脚,转身看着我。
我撇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反正你今天必须告诉我。”
他朝我走近两步,“此去北州城还有五百里的路程,便是你不眠不休也要三日才能赶到,你有这精力赶路,病员未必等得起,还要耍小性子吗?”
说完又转身继续走路。
“你!”我追上去,“你当真油盐不进!”
“……”
行至一面陡直的山崖前,非墨才回头看我,声音依旧淡漠,“在这里等着我。”
说完这句话,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半盏茶的功夫,他又自上空落下,仿若带着一缕清风,卷的足下雾气动荡。
“收着。”骨节修长的手递过来两根紫色的长羽。
我斜了他一眼,“你究竟是谁,这青耕鸟早已绝迹,紫色尾羽更是万年才能长出一根,你怎知晓北冥十万山中还留存着青耕鸟?况且这尾羽十分珍贵,它又怎会轻易给你?我虽知你法力不同寻常妖物,但那青耕鸟乃上古异兽普通神仙落入他手中都尚难自保,你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抢到这紫色尾羽的?”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去,我都有些头晕,奈何那非墨依旧神色不改,略略沉吟,他道:“唔,既然你不想要我便收起来吧。”
我一把抢过尾羽,“谁说我不要的?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这回不许你不说话了。”
平静的眸子难得多了丝戏谑,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他凑到我跟前来,带来一丝奇异的草木香,“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凡人丫头,手中有治疗瘟疫的方子不说,还知晓这么多奇闻异事,哦对了,”他又凑近了些,故意压低声音道:“那于归似乎不是什么普通人吧,他是谁?”
我脸不自觉的一热,忙往后退了两步,“我,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他又逼近,“那你又是谁?”
我撇开目光,“我,我当然是人,你这个狼妖,分明自己心虚,还要来质问我。”
非墨直起身子,淡淡一笑,“我确实心虚了。”
我蹭过去,“我就说你有问题,快说,是什么问题?”
非墨看向远山,“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一股云气自脚底升起,扶摇直上将我们二人卷上空中,我一个趔趄,差点从云头摔下。
我想起方才他变回人形时也是这般突然,若非我反应及时,还不知道得有多狼狈呢。怒火又起,我大声道:“等我回…”未出口的话被我生生吞了回去,一时冲动差点暴露自己的来历,我暗道好险。
我压住怒火,“等我回去,定要求皇上赐你的罪,哦对,还有那条九尾狐,将你们一同治罪。”
非墨转头,“你怎知她是九尾狐?”
我故作得意,“哼,你以为你们隐藏的够好了吧?朝中能人异士甚多,不要以为自己有法力就了不起。”
非墨淡定的瞭望云雾,嗯了一声。
我又道:“你之前变回原形时让我看那团雾气可是害怕被我瞧见?”
非墨仍淡然,“是。”
他这么一答,我竟不知怎么回了,只能悻悻然的嘀咕:“原来传言是真的。”
我曾听那老头儿说过,妖之一物最忌被人看去本形,知晓弱点,但修炼大成的妖物却无这个顾忌。害怕被人看去原形不过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而已。
瘟神回到北冥十万山底,想来天界已然知晓。在云气中穿行,不知何时,空气中已能感觉到新鲜的湿热水气,应该是天界有所行动了。
等瘴气再淡些,派那风神做法吹上几日大风,残留的瘴气应该就能烟消云散。
我心中畅快,瘟神之祸已解,至多数十年,这北州大地就能恢复生机了。